24、吉人自有天相
“郡主,奴婢看環(huán)佩那丫頭,嘴里是服了,可心里可還犟著呢,您留她在芙蕖院里,只怕還會生出事端?!贝渌硕茧x開后,月秀才提醒道。
姜翎深以為然,就憑先前環(huán)佩那副要吃人的樣子,她也知道那丫頭不會安分守己,定然還會再出幺蛾子。
只是她也不能圖省事就把環(huán)佩打發(fā)了,就怕她剛把這個打發(fā)了,回頭皇后就能給她塞一串環(huán)佩甲乙丙丁過來。
這后宮,畢竟是皇后的后宮。
她也想手底下全是忠厚老實、能力卓絕的屬下,她也想把芙蕖院經(jīng)營得鐵桶一般,水潑不進,院兒里全是一心向著她的忠仆。
然而那怎么可能。
像她這種寄居在皇宮里的小姑娘,沒被宮人們欺負就算不錯了,還想游離于規(guī)則之外,不受各宮鉗制?
真是想多了。
既然注定無法肅清芙蕖院的人手,那就沒必要打發(fā)環(huán)佩了,就算沒有環(huán)佩,也還會有其他人被送來。
與其應(yīng)付那些暗里藏奸的,還不如應(yīng)付像環(huán)佩這種把囂張都擺在明面上的蠢貨。
道理雖是如此,但話卻不能這么說,姜翎只得道:“她在后院漿洗衣物,也頂多是洗壞幾件衣裳罷了,還能出什么幺蛾子?”
她說完話風(fēng)一轉(zhuǎn),對珍珠道:“你去小廚房里盯著,我餓了,讓她們先弄點兒吃食給我墊墊,不拘是什么,要快。”
珍珠領(lǐng)命而去。
待珍珠走遠后,姜翎才問:“姑姑對珍珠怎么看?”
月秀想了想后應(yīng)道:“回郡主,珍珠是鐘粹宮撥過來的二等宮女,不過芙蕖院只有兩個一等宮女的名額,這兩個名額,一個給了珠翠,一個給了環(huán)佩,這兩年來,珍珠一直領(lǐng)著二等宮女的月例,負責(zé)管理正廳和書房,沒出過錯,也不愛跟環(huán)佩她們扎堆。”
鐘粹宮的沈貴妃是姜玲的親姨母,她派過來的人,理論上來說,比皇后派過來的人可靠多了。
然而姜玲鐵了心要去討好皇后和德雅公主,竟因此疏遠自己的親姨母,再加上她跟懷玉公主一向不對付,便對鐘粹宮撥過來的珍珠也不喜起來。
她倒是不敢駁貴妃的面子把珍珠退回去,只是將坤寧宮來的三等宮女提到一等,借此表達自己的不滿。
姜翎記起這一段,不由頭疼:姜玲這小姑娘混那么差,還真不冤枉,親姨母派來的人她不重用,反倒重用姨母死對頭派來的人……
姜翎對珍珠沒多少印象,只記得她話少,很低調(diào),在這芙蕖院里像個小透明一般,如今想來,倒是個可用的。
至于忠心不忠心,姜翎覺得,忠誠是互相的,像月秀和珠翠這種腦殘死忠,畢竟是極少數(shù),大部分人的忠誠都是有條件的,得用體恤和重用來換取。
她決定相信沈貴妃一回,相信她不會害自己,也相信她挑人的眼光。
姜翎打算重用珍珠。
下午四點多,小廚房那邊終于給做了一碗雞湯云吞送來。
說來也可笑,姜翎能吃到這碗雞湯云吞還是沾了環(huán)佩的光,因為那雞湯原本是小廚房給環(huán)佩燉的……
姜翎吃了個七分飽后,放下湯勺,用手帕抹了抹嘴角,對月秀道:“這芙蕖院的小廚房,一直用宮里聘用的人終究不妥當(dāng),等這個月的月俸發(fā)放下來,姑姑你去內(nèi)侍監(jiān)買兩個老實可靠的廚娘吧,至于手藝如何,買回來再教便是?!?p> 這個月的月俸三十兩,再加存款三十兩,六十兩銀子買兩個廚娘倒是勉強夠了。
“是,奴婢遵命?!痹滦銘?yīng)了一聲。
她自然也贊同買人來用,有身契在手,至少忠心是有保障的。
……
晚膳沒再出什么幺蛾子,姜翎平平順順地吃飽喝足,在燈下看了會兒書后便洗洗睡了。
又是一夜無話。
不過,在慈寧宮那邊,半夜里卻是人仰馬翻,熱鬧非凡。
只因太后娘娘在午夜一點鐘時,醒了。
值夜的春蘭聽到太后娘娘的呼喊聲,第一反應(yīng)是自己是不是做夢了。
畢竟上午太醫(yī)才來看過,太后娘娘的病情雖然并無惡化跡象,但也沒有好轉(zhuǎn)。
結(jié)果這才過去多久,太后娘娘竟然醒了。
太后這一醒,慈寧宮的宮人幾乎全動起來了,燒熱水的,請?zhí)t(yī)的,送熱粥的……
整個慈寧宮就像一臺被人摁了暫停的機器,太后醒來便等于摁下了重啟開關(guān),整臺機器瞬間重新運作起來,轟隆隆動力十足永不停息。
已經(jīng)睡下的鐘太醫(yī)和秦太醫(yī)雙雙被秋菊叫醒,急匆匆趕來替太后娘娘診脈。
兩位太醫(yī)輪番上前診脈,再三確認后,鐘太醫(yī)一臉驚疑地道:“太后娘娘從脈象上看,已經(jīng)沒有衰弱的癥狀了,只需好生調(diào)理,自能康復(fù)?!?p> 秦太醫(yī)則躬身道:“臣等無能,讓太后娘娘受苦了?!?p> 太后斜靠在軟枕上,氣色確實比白天的時候好了許多,皮膚底下那若隱若現(xiàn)的青黑已然褪去,恢復(fù)成正常膚色應(yīng)該有的樣子。
只是她大病初愈,身體依舊虛弱,有氣無力地道:“秦卿家過謙了,哀家能醒過來,真是多虧了你和鐘卿家,兩位卿家有功,當(dāng)賞。”
秦太醫(yī)和鐘太醫(yī)對視一眼,雖然治愈太后的功勞十分誘人,但他二人若是認了這功勞,就得寫出相應(yīng)的病案,他倆一頭霧水,哪里寫得出來?
只得坦誠道:“回稟太后娘娘,臣等不敢居功,此前娘娘的病情一度惡化,身體每況愈下,然臣等無能,并未查出誘因,娘娘能痊愈,或許……或許是吉人自有天相吧?!?p> 太后愣了愣,沒想到會聽到這樣一段話。
“吉人自有天相?”太后把這句話重復(fù)了一遍,臉上泛起淡淡的笑容,只是笑意里含著三分苦澀七分嘲諷。
渡口慘案,她一夕之間失去了眾多至親:兒子、兒媳、孫兒、孫女、女婿、外孫!
從那時起,她就再也不相信什么善惡到頭終有報,什么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
從那時起,她就是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活著就是為了復(fù)仇,哪里還算得上什么吉人!又哪里還會有什么天相!
太后不慎想起往事,心中鈍痛,人又疲倦了幾分,嘆道:“無論如何,哀家這些時日總是勞煩兩位卿家許多,即便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的,兩位卿家先下去休息吧,等哀家情況穩(wěn)定了,便讓皇帝給兩位卿家放幾天假?!?p> “臣多謝太后!”兩位太醫(yī)謝恩后退下。
秋菊端來溫?zé)岬碾u絲粥,伺候太后吃了小半碗后,正要端著托盤退下,忽聽太后問:“囡囡這幾天住在慈寧宮,沒有頑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