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井邊濕滑,大人還是小心些好。”后面大牢的方向,一道聲音傳來。
詹熊扭頭看過去,發(fā)現是曾韋從身后走了過來。他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問道:“你怎么不在里面盯著了?”
“有手下在里面就夠了?!痹f走到離詹熊還有幾步距離的地方,停下腳步說道:“反正我現在也就是個牢頭罷了?!?p> 詹熊轉過身,繼續(xù)盯著那口古井,說道:“本官看過你的檔案,你是校事官成立就進來的,對吧。”
曾韋站在他身后,恭恭敬敬地說道:“不錯,之前卑職是刑部牢頭。”
“我知道你對本官心有不滿,因為本官去了你的職,讓你去當個牢頭。”詹熊扭過頭來,看著曾韋,說道:“喜公公告訴過我,你給他塞了不少銀子,想要他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對嗎?”
“不錯?!痹f大大方方地承認了這件事,說道:“陛下差遣大人來此,大人為的不也是這個位置嗎?”
大魏校事官二把手,這個位置對這天下大部分人來說,都是一個足夠有吸引力的位置。喜寧常年身處宮中伺候魏帝,平日里一些瑣碎小事都是這個二把手主事的。單憑這一點,這個位置就能撈到足夠的油水了。
須知,校事官監(jiān)管百事。這個“百事”,可是沒有定義的。因此,校事官的職責之廣、權力之大可以說是前所未有,仗著魏帝給予的權力近乎無法無天。又因為缺乏監(jiān)管,在這個過程中,勒索京中富戶就成了校事官默認的潛規(guī)則。能從這些人嘴里扣出多少銀子,全看個人本事。
這么一個機構的主事人能撈多少銀子?
天文數字。
要知道,民間可是把這校事官衙門叫做“閻王殿”的。
正是這樣,曾韋才會說出那句“大人為的不也是這個位置”。在他看來,詹熊來到這里也是貪圖那點錢財。
聽見這句話,詹熊愣了一下,輕蔑地笑了笑,說道:“本官和你不一樣的?!?p> 曾韋依然站在那里,認真地說道:“大人和卑職沒什么不一樣的。一入校事官,終身都脫不去這層關系。無論日后大人去往哪里,校事官的身份都不會變?!?p> 詹熊在井邊踱來踱去的步伐一頓,停了下來。他擺擺手示意曾韋離開,自己卻不再說話。
“那卑職告退了?!痹f躬身再行一禮,轉身回到牢里去了。
他還要回去盯著手下。雖然不爽這個新來的年輕上司,但是那寇洪的確十分重要。
說不定,這次能從這人口中挖出不少東西。
……
“混賬東西!”一聲雷霆般的怒吼從刑部里傳了出來,把門外經過的小吏嚇了一跳。
小吏拿著一摞卷宗進了一處屋子。里面,刑部的一名主事正在和另一男子說話。
“也不知道崔尚書這是怎么了。”這名主事接過卷宗,揮了揮手讓那小吏出去,感慨道:“這兩天是越來越暴躁了。唉,王大人你要的卷宗來了?!?p> “聽說校事官那邊這幾天把京城差點翻了個遍,抓了不少人。”這名王姓的主事從這人手里接過卷宗,說道。
“那關我刑部什么事?除非大案,刑部也不管這些事情的?!蹦敲魇乱苫蟮?。一般來說,百姓訴訟,這是京兆尹那邊的事情。
“你也知道,校事官那群人做事兒一向不干凈,聽說這次抓了很多平民百姓,還有不少京中富商勒索錢財。那些富商背后的人找不到校事官的人,就只能來刑部這邊向崔大人施壓了?!边@名叫王遵度的刑部主事一邊翻閱卷宗,一邊隨口解釋道:“估計遲御史那邊也不好過啊?!?p> “怎么又扯上御史臺了?”主事看著王遵度在那兒翻閱卷宗,疑惑道。
“校事官現在主事的是詹熊,就那個殿上彈劾秦太子的夯貨?!蓖踝穸阮^也不抬,說道:“這次誰也沒想到陛下把他調到校事官那邊了。遲御史現在可不好過?。 ?p> 那主事了然地點了點頭,說道:“怪不得這幾日朝會上都在彈劾遲御史??熘率肆私坛鰜韨€這種學生,也是他倒霉。”
王遵度輕咳一聲,提醒這位主事注意點言辭。那人呵呵一笑,端起茶杯喝起茶來。
片刻后,王遵度看完了自己想要的東西,起身合起卷宗,遞還給那名主事。
“王大人看完了?”那名主事放下手里的茶杯,接過卷宗,說道:“若是沒看仔細,帶走也無妨。只要不被人發(fā)現就好。”
“不用了,東西已經找到了?!蓖踝穸葥u了搖頭,說道:“不合規(guī)矩的事情,還是少干點好?!?p> 那主事訕訕一笑,不再說話。他眼前這位王主事雖然和他一樣也是主事,但是卻出身王家,來這里也只是按部就班地走個流程而已,估計過不了幾年就要站在那金鑾殿里上朝。雖然王遵度是世家子弟,但是卻一向不茍言笑,做事兒也是一板一眼的,毫無紈绔姿態(tài)。在他身上,看不出一點屬于年輕人的浮躁,因此被不少人稱之為宰相之才。
“那王大人走好。”王遵度繃著一張臉,一絲不茍地向這位主事告辭,回到自己的那間屋子里去了。
“真是奇了怪了,王大人突然看那五六年前的卷宗干什么?”屋里,那名主事滿腹疑惑,怎么也想不明白。
想了好久都想不通之后,他也就不再想了。
王遵度回到自己屋里,關上門,取出紙筆把自己剛剛背下來的卷宗飛快地寫下來。然后從袖子里摸出來一個竹筒,將那張紙卷起來裝了進去。封好口后檢視了一遍,王遵度才將這東西放進袖子里藏好。
過了幾個時辰放衙后,王遵度往自己家里走去。雖然他是王家子弟,但是因為不是嫡系,并不住在王家府上,反而是獨自住在一處院落里。逢年過節(jié)或是王家重要人物生辰,他才會去王家拜訪。
路上經過一處街口,他看見一群身穿青衣黑靴的人涌入一家客棧,很快里面便傳來驚叫聲和打斗聲,還隱隱約約夾雜著幾聲慘叫。
不多時,幾個面相兇煞的漢子就被押了出來,被這群青衣人綁成了一串。
“是校事官的人啊……”王遵度喃喃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