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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失去的那片海

第十八章 放逐

我們失去的那片海 無銘NANA 4080 2020-11-07 01:00:52

  “放逐?”

  “小時候要在陌生人家里過夜的那種不安感?!@里不是我的世界,不是我應(yīng)該存在的時空,我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回到記憶里的那個房間里,回到……回到……回到哪,我也不記得了?!也恢雷约阂氐侥?,只是感覺這里不是自己要待的世界,一切都那么陌生。但我哪兒也去不了,還得繼續(xù)待在這個牢籠里。可我已然失去了我的世界觀,失去了我觀察、衡量這個世界的量尺與標桿。我該用什么繼續(xù)生活下去呢?……我連自己的坐標都找不到!我連自己都找不到了……”

  她激動的話語引得路邊的攤販和行人注意到這。她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控,暗暗低下頭,失落的腳尖一下下踢著地上石磚的縫隙,咬著牙小聲說:“我要找到一個……能夠支撐我繼續(xù)生活下去的支柱,找到一個……讓我在這里繼續(xù)活下去的……理由……”

  “那你找到了嗎?”我問。

  “我原以為可以是安妮??僧斢幸惶煳议_始懷疑安妮是否也是假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已經(jīng)失去了做她母親的資格了。我臉最基本的信任都給不了她,連安妮的存在都否定了,我還怎么全心全意地做她的母親?!?p>  她說完恍恍惚惚地向前走著,我跟在她身后走走停停,竟想不出半句安慰她的話。

  我確實,一點話語權(quán)也沒有,沒有她的經(jīng)歷,更沒辦法夸夸而談。

  我們穿越大街小巷,走了很久到了一個沒人的巷子,她終于停下腳步,幽幽地轉(zhuǎn)過身看了我一眼,又垂下頭漫不經(jīng)心地踢著地上的石子,略帶苦笑地說。

  “我不是一直都在睡覺嗎?半年前醒來以后,我每天都要花上很多時間來睡覺??赡芤驗榈蜏匦菝吆筮z癥的緣故吧,一睡眠不足我就困得要死,多撐一會兒都不行?!?p>  她打了個哈欠,又一腳把石子踢進墻縫里:“一感到害怕和不安我就想睡覺,睡覺時記憶就像洗牌一樣,忘掉一些近期的事,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忘記一些不開心的事,想起一些幸福的事。也常常會做些奇怪的夢,有時是甜美的夢,有時是噩夢。噩夢我不怕,但我怕……”

  她梗咽了一下。

  “我好怕……我好怕有一天醒來世界又變了個樣。”

  她猛地抬起頭,眼眶里噙著的淚水滾落下,在她的胸口劃下一條細長的淡水印。

  “我怕我又掉到其他不屬于我的世界里去,再把自己忘個一干二凈。我不想再重新來過了,我已經(jīng)失去夠多了,我真的不想再任何人了!我不記得曾經(jīng)愛過的男人的名字,不記得他的臉和聲音,不記得我們之間發(fā)生過的事,若不是有人告訴我,我甚至連有這號人都不知道。”

  “會慢慢想起來的。”

  “你不懂,博士,就「連存」在這件事本身也忘得一干二凈才是最可怕的。我怕有天醒來自己把安妮也忘了,還習(xí)以為常不察覺出點什么。然后再把酒桶大叔和香草阿姨也忘了,把老船長和杜朗先生也忘了,把念念和大狗也忘了,把你也忘了!可是我不想忘記安妮不想忘記酒桶大叔香草阿姨不想忘記老船長杜朗先生不想忘記念念大狗不想忘記…”

  她的情緒有些失控。我按著她的肩伏下身安慰她:“不會的!如果你忘了他們,我就把有關(guān)他們的事一一告訴你!如果你忘了自己,我就再把你曾經(jīng)的故事一一說給你聽便是!”

  “可現(xiàn)在不就是這種情況嗎?!所以我才會苦惱,因為別人對我提過去的事,我是一點都不想知道,甚至還有些厭煩!如果哪天真發(fā)生這種事,我不僅會把我女兒忘了,說不定還會排斥她,不想去回憶起有關(guān)她的事!安妮從小就離開了我,現(xiàn)在好不容易才和她團聚,如果哪一天她醒來發(fā)現(xiàn)媽媽討厭她了,媽媽不喜歡她,甚至不想記起她,那她該有多傷心呀……”

  她擦著淚水搖了搖頭:“你不會理解的,因為你的大腦是屬于你的,而我的不是。不僅如此,我還得承受許多不屬于我,卻又不得不接受的命運?!?p>  “倘若真發(fā)生那種事,安妮那么可愛你一定會接納她的。你現(xiàn)在是安妮媽媽,不是珍珠,更不是什么艾露妲公主。以前的那些回憶不喜歡的話就不要想起。重新開始,把當下過得幸福起來不就好了嗎?”

  “到那時再像現(xiàn)在拋棄曾經(jīng)的故人一樣,把我女兒安妮也拋棄掉再重新開始新的人生嗎?!這種事我可辦不到!而且,我何嘗不想拋掉過去的自己,用現(xiàn)在的新身份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可我怕我以前也曾和別人說過同樣的話!就像現(xiàn)在一樣!一想到這點,虛無感就在心中散開如同夢魘一樣緊緊纏著我,怎么也揮散不去!”

  我抹去她臉頰上的淚水,雙手搭在她的肩上安慰道:“假如你真有說過那種話,那也不是你說的呀?!?p>  “…你在說什么?”

  “曾經(jīng)在你身體里的那個女孩,她和你共用同一份記憶,但你們并不是同一人格,要我說就是完完全全兩個不同的人。你憑什么要背負別人的人生,為別人買單呢?”

  “別人……?”她抬起頭:“那可不是別人,就是我自己呀。”

  “那是珍珠公主,不是安妮媽媽?!蔽艺f:“假如我們倆靈魂互換了,你進到了我的身體里變成了我,我進到了你的身體里變成了你。那難道我就變成安妮的母親了嗎?即使確確實實是我操控的那個身體生下的安妮。”

  “那肯定不是?!彼直衬四ㄑ劢?,情緒穩(wěn)定了些?!叭羰俏液桶材莼Q了身體,我也依舊是她媽媽?!?p>  “就是這個道理!”我說:“決定一個人身份的不是肉體,而是靈魂。你首先要記得自己做過這件事,你才有辦法夠證明做那件事的人是不是你。可你都不記得以前的事,要拿什么證明以前那個人是現(xiàn)在的你呢?假如把現(xiàn)在的你克隆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克隆人,你們倆身體相同,記憶相同,性格也相同,她甚至就在你旁邊,你看著她說話,看著她走路。你會覺得你的克隆人是你自己嗎?”

  “不會……可能會覺得熟悉,但絕對不是我自己?!?p>  “就是這樣,人是會變化的,即使是在同一個身體內(nèi),不同時期也是不同的人,聽過「忒修斯之船」的典故吧。”

  “書上看過,我明白你的意思,博士。”

  “嗯,隨著年月不斷增長,新的組件替換掉舊的組件,不單是人體細胞,學(xué)識、記憶、人格和靈魂亦是如此。面臨同一件事在不同時期也會做出不同選擇。小時候那個幼稚的自己和現(xiàn)在長大成熟的自己嚴格意義上來說是兩個完完全全不同的人。過去的珍珠公主和現(xiàn)在的安妮媽媽,嚴格來說也是兩個人,只是一起用了一個身體而已?!?p>  “你這是詭辯,那你要這么說,假如以前我殺了人,現(xiàn)在的我只要不記得就可以逍遙法外了嗎?實際情況是我依然要為自己曾經(jīng)的罪行買單!”

  “那我現(xiàn)在就擺明了告訴你,曾經(jīng)的你殺過很多人,我知道你不記得,但好幾條命案就擺在這里,你認罪嗎?”

  “這……”

  “你又沒殺過任何人。而且你也說過自己是安妮媽媽,不是珍珠,不是艾露妲公主。既然要重新開始,那就要做好覺悟和曾經(jīng)的自己撇清關(guān)系才是。如果要背負過去的自己,那就堂堂正正地承認自己的過去、自己的身份,為何要躲躲藏藏!”

  “你可真是!哪有你這樣說的!”她一把揪起我的領(lǐng)角,咬牙切齒瞪大了眼睛盯著我十分憤怒,隨后立刻又焉了下去,像個泄了氣的皮球,我的衣領(lǐng)真的是誰都可以揪啊…

  “那總有一天,我也會忘記安妮,再重新開始的……”

  “是的,到那時候,安妮媽媽就死了。你的這幅身軀再被另外一個女人繼承走使用著?!?p>  “那曾經(jīng)答應(yīng)的約定,許下的諾言難道也就這么不算數(shù)了嗎?”

  “是的,包括誓言也會消失,那個信守承諾的人死了,還活著的是一個不講信用的人。”

  “盡是些歪理,你可…真是個差勁的男人……”

  我似乎是戳到她的痛處了。

  她低頭撞著我的胸膛碎碎念著。

  “我都不想和你說話了…”

  “所以!”

  我調(diào)高音量將她的注意力拉回來。

  “所以?”

  “所以幾分鐘前的安妮媽媽和現(xiàn)在的安妮媽媽已經(jīng)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了!即使她們倆的身體、記憶、人格都很像?!?p>  “那等下的你會區(qū)別對待我嗎?不承認現(xiàn)在的我?!?p>  “開什么玩笑?這才幾分鐘?!?p>  “按你的邏輯,嚴格意義上來說也是兩個人。畢竟思想產(chǎn)生了變化。”

  我搖搖頭“從我認識你以后,你就一直都是你了,不管變成什么樣子都是。過去發(fā)生的事你就繼續(xù)背負下去吧,熊孩子長大了也不能把以前欠下的債一筆勾銷啊。但面對未來,你絕不應(yīng)當抱有恐懼。你認為遺忘掉曾經(jīng)是被世界放逐,但在我眼里這何嘗不是從舊世界的苦難里脫出的一種救贖呢?現(xiàn)在的你是確確實實重獲新生了。你忘掉的也許正是你潛意識里想要竭力忘掉的,你要知道有多少人想甩掉不堪回首的過去卻怎么也揮之不去?!?p>  她的視線飄到別處若有所思的樣子,又掙脫開我退后一步。

  “到此為止吧,博士,我們的談話到此為止。我不是在生你的氣,你的好意我心里明白。只是現(xiàn)階段你切身體會不了我的感受,全都是假共情,所以我們說再多都是廢話?!?p>  “安妮媽媽……”

  “我真的沒怪你,你不要以為我是那種不講道理的女人。我是很講道理的,說什么就是什么。我理解你的好意,理解你對我的關(guān)懷。我只是需要一些時間來慢慢接受這些事,好嗎?”

  “嗯。我尊重你?!?p>  她擠出一個微笑:“現(xiàn)在你也知道了我的事了,我也相信你不會對我有偏見,也相信你會像往常一樣看待我。因為你這么說了,所以我一定相信。以防萬一你還是答應(yīng)我一句吧,這對我來說很重要?!?p>  “我答應(yīng)你,絕不會對你有任何偏見?!蔽邑Q起手指發(fā)誓。

  她開朗一笑,揉了揉眼睛。

  “不說這個,越說越?jīng)]勁!這才幾天你就把我的底細查了個遍!有機會我也要把你的來頭查個一清二楚!”

  她說著向我伸出右手。

  我托起她的小手單膝跪下,但一想不對?。骸拔夷睦镄枰狼竼幔俊?p>  “烤魚吃傻了嗎?掌心朝上是讓你伸出手來,手背朝上才是給與原諒的意思。還有,這套你可別亂學(xué),只有身份地位很高的女性對男性才能這么用。”

  “嗷嗚!原來如此!”

  “你怎么變得和大狗一樣嗷嗚嗷嗚的了?”她有些著急拉著我的手腕就走,但不是剛才那般的歇斯底里?!斑@里的小巷子地形很復(fù)雜,沒有我?guī)纺阕约撼霾蝗サ??!?p>  夕陽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已經(jīng)是黃昏了。

  我們在小巷子里繞來繞去繞了好半天,最后繞回商業(yè)街上又買了兩串糖葫蘆。

  回到碼頭,大狗在甲板上修理著不知道是什么的機械,念念在三樓陽臺上陪著老船長和杜朗先生,她也躺在躺椅上,翹著二郎腿喝著果汁一晃一晃地欣賞遠方的夕陽??吹轿覀冏邅硭€向安妮媽媽吹口哨,全然不知自己的裙底都走光走上天了。

  安妮媽媽說上去和老船長聊些事,我在甲板上看著大狗對著一個電機東敲敲西旋旋。

  感情整艘船就只有大狗一個人在干活。

  我撿起地上一個螺絲,邪惡的念頭像枯井里冒出水一樣從心底被喚醒。

  中學(xué)時有個朋友家里是開修理鋪的。有時候去找他玩時他正好在修東西,我就趁他不注意偷偷往他擰螺絲的盤子里丟一兩顆螺絲進去,然后蹲在一旁若無其事地看著。一個簡單的機械能被他反復(fù)拆裝檢查好幾遍,修到懷疑人生。

無銘NANA

其實這是一篇戀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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