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完過往,我便沉沉睡去,直到清早胡纓叫醒我,她昨夜就已把禮服備好,此時手腳麻利地服侍我穿戴,又有小丫鬟過來幫我梳化,一屋子人亂糟糟的,我胡亂塞了些食物便算食過早膳。只見我娘抹著眼淚從人群中穿過來,又開始囑咐我去了人家不要像在家一樣驕縱,要勤快得體…
忙亂間,只聽到院門外眾多男子一齊高喊:“新婦子出來”,之后就是懷清在喊催妝詩,我娘連忙擦干眼淚,笑道:“這個點(diǎn)就來了,益兒真是等不及,趕快收拾收拾?!蔽翼斨t蓋頭,手里拿著卻扇出了大門,胡纓攙著我走上大轎,一路上熱熱鬧鬧到了韋家。轎子落定,一雙手扶我走上紅毯,手指修長冰冷,我知是懷清。有金童玉女在我們身后撒雜糧,喜婆拿來火盆、玉馬鞍和米袋子讓我們依次跨過去??缬耨R鞍時,我重心不穩(wěn),踉蹌了一下,懷清立刻扶住了我,柔聲道:“卿卿,你靠著我吧?!蔽叶硕ㄉ?,繼續(xù)走到臺上站定,懷清當(dāng)眾射了三箭后,便開始拜天地。周圍人起哄聲此起彼伏,幸好我有紅蓋頭遮面,不然一定因?qū)擂味砬槭Э氐眠谘肋肿臁?p> 到了新房,懷清并沒有念卻扇詩就出去接待賓客了。我自己摘了蓋頭,放下扇子,環(huán)視四周。其實小時候我來過懷清的房間,那時未滿10歲,記得當(dāng)時嫌棄他房里彌漫著的藥味太苦,且到處堆滿了書,一點(diǎn)都不好玩,便匆匆離去?,F(xiàn)在看來,變化還是蠻大的,藥味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茉莉清香,書依舊很多,但都分門別類擺放整齊,大多是些睡前讀的雜記,其他的書估計在書房里吧。茶幾上擺了桂花糕和茉莉茶,我實在餓得難受,忍不住吃了一塊。
呆得實在無聊,便隨手尋了本雜記來看,書有破舊,似乎經(jīng)常被翻閱,里面夾著一副小畫,畫中的景十分眼熟,酷似我家的后花園,園中的小橋上潦草幾筆勾畫出一人,旁邊寫道:“何時重卿卿”。我正疑惑著,懷清推門進(jìn)來了。他看清我拿的書后大驚失色,一把搶了過去,連帶著小畫,臉漲得通紅,怨道:“你怎么隨便翻別人東西?!?p> 我無措地呆在原地,有些不好意思,連忙道歉:“對不起,我等得實在無聊,想找本書來打發(fā)一下……”
懷清嘆了口氣,拿過那本舊書,輕撫過書面柔聲道:“不怨你,是我著急了,對不起。其實這本書原就是你的,正好今晚我也有些話想對你說,不如就從這本書說起吧?!闭f話間,他的耳朵紅了紅。
什么時候懷清說話這么溫柔了?什么時候懷清這么通情達(dá)理了?什么時候懷清這么寬宏大量了?
突然懷清叫道:“你這么自己把蓋頭揭了?卻扇子呢?我的秤桿呢?”
我忙攔住他,“懷清,你又不是沒見過我長什么樣子,現(xiàn)在只有我們倆個人,不要麻煩了吧。那東西實在太礙事了,我就自己取了下來?!?p> 懷清愣住了,“你怎么還叫我懷清?”
“那我叫你什么?”
“你娘沒教你嗎?我們成了親,我就是你的夫君呀?!?p> “不必了吧…”我在腦海里居然嘗試了一下,然后渾身都難受,“你定會諷刺我說‘誰是你夫君,你也配當(dāng)我韋家的媳婦?!’這話你以前沒少跟我說,我都背下來了。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也是不愿意和你成親的,但我錢還沒攢夠。”想起我的計劃我便有些激動,站起身來道,“別看我們倆一直關(guān)系不好,你看不上我,我也恨你嘴上惡毒,但這件事上我們還真應(yīng)該相互配合,我們…”
我眼看著懷清的臉色快速地從紅潤到慘白,又到青色,最后漲成紫紅色,我趕緊閉上了嘴,思考著他是不是要犯病?要是他此時口吐白沫倒地抽搐或者口吐鮮血我該怎么辦?只見他一把扯掉新郎帽,咬牙切齒地說:“林卿!你這么著急攢錢要去做什么?要隨我大哥去塞外嗎?我大哥不喜歡你,你腦子還不清醒嗎?”
一聽又提起了溢光,我就氣不打一出來:“你犯什么病!我們無故被亂點(diǎn)鴛鴦,干韋大公子什么事?”
懷清瞪著我,嘴里反復(fù)重復(fù)著:“被亂點(diǎn)鴛鴦,好一個亂點(diǎn)鴛鴦譜。我明明問過你…”
我看著他一副隨時要過去的樣子,想起臨行前娘的囑咐,便耐下性子,柔聲道:“你問過我什么?不過我也知你心高氣傲,不愿妥協(xié)遷就,待我走后,你就說我重病不治,到時你喜歡哪家的姑娘自然可以去求娶,圣上也說不出什么來的?!?p> 懷清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再開口時聲音里已沒了溫度:“為了離開我,你都可以詛咒自己重病不治?你知道重病不治時的感受嗎?”說罷甩開衣袖,起身便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停頓了一下,轉(zhuǎn)過來陰森森地對我說,“林卿,如今你踏進(jìn)了我韋家的大門,我這輩子都不會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