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府衙里忙得看不見人影的柳誠和荀覓突然回到祁王府,一同到來的還有連蘭芝,這讓整天悶在秋水苑的景笑天欣喜異常,但也意識到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花了好長時間的功夫,中間還廢了幾次,景笑天終于把給柳誠的荷包繡好了,見柳誠好不容易回來了,景笑天先不管其他,不由分說就要把荷包掛在了柳誠的腰間。柳誠由著她,非常配合地抬起了雙臂。
掛好荷包后,景笑天抱著胳膊左看看右看看,欣賞自己的第一幅刺繡作品,忽然她瞥見了荀覓腰間的荷包,臉色頓時一沉,這對比太過明顯,柳誠又總是和荀覓在一塊,景笑天決定還是把荷包取下來。
柳誠一眼看穿景笑天的心思,急忙一側(cè)身,一手捂住荷包,笑道:“挺好看的啊,這針法古樸自然,富有童趣和生機,我很喜歡?!避饕捄瓦B蘭芝見狀也笑了起來。
景笑天有些不好意思,故意裝作頤指氣使的樣子對柳誠說道:“既然你說喜歡,那你以后也不準(zhǔn)取下來?!?p> 柳誠滿口應(yīng)承,然后說今天四個人聚到一起,是要商量一件大事,但話到嘴邊,柳誠又有點不知如何開口。
大事?連蘭芝看著柳誠,先前荀覓火急火燎地跑到瑾萱繡坊,讓連蘭芝跟他回一趟祁王府,她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下意識地認為和那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有關(guān)。
荀覓隱約也猜到了,只有景笑天一無所知。
“你們有事瞞著我?”景笑天的直覺還在。
見柳誠還在糾結(jié),連蘭芝便善解人意地說:“是不是因為外邊那些人嚼舌根?你們放心,我左耳進右耳出,不用解釋。”
“嚼什么舌根?還要勞煩你們專程解釋一趟?”景笑天有些好奇。
柳誠看看荀覓,荀覓趕緊別過了臉,連蘭芝實在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沖著景笑天說道:“你看,他倆般不般配?”
景笑天睜大了眼睛,這才明白過來,也覺得有些好笑。
柳誠擺了擺手,想讓自己和荀覓不那么尷尬,“就是這么個事情,問題是我爹娘也知道了,他們想讓咱四個趕緊把婚事辦了,我來問問你們的想法?!?p> 原來柳誠所說的大事是成親,三個人一時都沒反應(yīng)過來。雖說成親這件事本身他們并沒有意見,甚至還充滿了期待,可這也太倉促了。云州和朝廷的關(guān)系還很微妙,說不定哪一天宣慶帝就會反攻倒算;云州各地的人事也才剛剛理順,還需要時日積蓄力量籠絡(luò)人心;最重要的,景笑天和連蘭芝作為女兒家,認為成親應(yīng)該是水到渠成,可現(xiàn)在水才流了一半,便要把渠修好,總覺得差了些什么。
景笑天和連蘭芝不點頭,柳誠和荀覓也不知道她二人到底愿不愿意,心里有點發(fā)毛。
“笑天,你——?”柳誠看著景笑天。
“這事我得征求一下我爹的意見?!本靶μ煊X得不答應(yīng)顯得自己矯情,答應(yīng)吧又有些不甘心,總算找了一個還算說得過去的理由。
“蘭芝,你呢?”荀覓也趕緊問自己心愛的姑娘,他想著連蘭芝肯定不會說還要去問蘇啟正的看法。
“我——”連蘭芝看看景笑天,她覺得如果自己爽快地答應(yīng)了荀覓,就會讓柳誠難看,也會讓景笑天覺得自己沒跟她站在一邊,這以后的姐妹就不好做了,此外,她也不知道荀覓是真想成親,還是為了順從柳誠的心意。
連蘭芝的反應(yīng)讓荀覓更加不安,他跟柳誠不一樣,景鳶把定情的玉佩送給了柳誠,祁王也早就拿柳誠當(dāng)女婿看,景笑天這會兒答不答應(yīng),其實都沒什么要緊。荀覓盡管看起來清高孤傲,但內(nèi)心深處還是因為自己的身世多少有點自卑,而且他跟連蘭芝之間始終也沒有說得特別明白,他還聽說,除了天客來掌柜的二公子,還有好幾位世家少爺也都在給連蘭芝獻殷勤。
看見荀覓的神情黯淡下來,柳誠和景笑天都猜到了荀覓的心思,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景笑天托詞說還有幾處針法要向連蘭芝討教,拉著連蘭芝回了秋水苑,臨走前還對柳誠和荀覓說,反正天已經(jīng)不早了,讓他倆今晚就留在王府過夜。
秋水苑里,青禾正站在椅子上貼窗花,景笑天一見,連忙喊道:“小祖宗,你快給我下來!”她生怕青禾一個閃失給摔了。
“我哪有那么嬌貴?”青禾嘴上這么說著,心里卻是高興得很,自從受傷后,師父每天都這么寵著她,有人寵的感覺真好。
連蘭芝見狀,也讓青禾去歇著,青禾也就不再堅持,把窗花給了景笑天,自己搖搖晃晃泡湯去了。
“你們倆的感情真好?!边B蘭芝羨慕地說。
“你和月如不也一樣嗎?”景笑天笑道。
也對,月如那丫頭,除了膽子有點小,哪兒都挺好。
趁著這個機會,景笑天趕緊問連蘭芝剛才為什么不答應(yīng)荀覓。連蘭芝倒也爽快,告訴了景笑天自己的想法。
“你呀,傷了他的心了,枉費他對你一往情深。”景笑天戳了戳蘇蘭芝的頭。
“你不是也沒答應(yīng)柳誠嗎?”連蘭芝覺得景笑天這么說她不公平。
于是景笑天把荀覓的身世告訴了連蘭芝,末了還叮囑連蘭芝,“這事荀覓有心結(jié),你就當(dāng)做不知道。荀覓之所以會告訴柳誠自己的身世,是因為他把柳誠當(dāng)做兄弟,有些事情可以對兄弟講,卻不好跟愛人開口,但總有一天,他會親自告訴你?!?p> 聽了景笑天的話,連蘭芝回想起自從見到荀覓的第一天起,荀覓就在設(shè)身處地盡其所能在幫她,小心翼翼地給她送百靈鳥,興高采烈地戴著緞帶去找她,有什么要緊事總是第一個來告訴她,怕給她惹麻煩又刻意隱藏自己的心意……荀覓藏在冷漠中的憂郁,連蘭芝看見了,卻沒有深想。原來,荀覓跟自己是那么像,都在用驕傲掩飾自己的脆弱,用孤勇掩飾自己的無助,淚珠從連蘭芝的臉頰滑落下來。
連蘭芝已經(jīng)記不起上次落淚是什么時候,反正蘇家敗落的時候,她都沒有哭過,她一直要強地認為,眼淚是軟弱的標(biāo)記,但這一刻她心甘情愿為荀覓而流。一直對荀覓若即若離的連蘭芝終于發(fā)現(xiàn),荀覓早就在不知不覺中走進了自己的靈魂深處。
“要不我們——”連蘭芝恨不得現(xiàn)在就去找荀覓,告訴荀覓她是多么的愿意。
“這會兒太晚了,明日我們早點起來去找他們。”景笑天給了連蘭芝一個擁抱。
而那邊,柳誠和荀覓還在發(fā)愁,景笑天和連蘭芝若是不松口,該怎么跟柳誠的爹娘交代?女人心,海底針。柳誠和荀覓也想不到什么好辦法,干脆去找了兩壇祁王的桂花釀來,喝完后借著酒意很快睡著了。
景笑天和連蘭芝本以為柳誠和荀覓夜不能寐,沒想到一推開房門,兩人睡得正香,除了桌上的兩個空酒壇,還有一地的花生殼兒。景笑天氣得用拳頭使勁在門板上敲了幾下,柳誠和荀覓這才嚇得從床上跳了起來。
“你們兩個果然般配!”景笑天從牙縫里說出這句話。
“怎么了?”柳誠和荀覓睡眼惺忪,一臉困惑。
“你們先把房里收拾干凈,再出來說成親的事?!本靶μ鞗]好氣地說完,拉著連蘭芝走出房門。
荀覓聳聳肩,笑著對柳誠說道:“脾氣這么火爆,你確定要娶她?”
“晚了,后悔也來不及了。”柳誠呵呵一笑,倒是很受用的樣子。
本以為還要費些功夫的柳誠和荀覓,沒想到一覺醒來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景笑天表示不用去請示祁王,成親前把祁王接回來參加婚禮就好,連蘭芝也說一切聽從柳誠父母的安排。
柳誠和荀覓大喜過望,給青禾打過招呼后,四個人干脆一起回到了鳳棲府,拜見柳莊主和夫人。
除了荀覓,景笑天和連蘭芝都來過鳳棲府,連蘭芝來鳳棲府是以解除婚約為條件要求柳誠把蘇啟正找回云州,景笑天則是回青州前特意來鳳棲府與柳誠告別,在身份不明的情形下就得到了柳誠爹娘的認可。她們都不會想到,第二次來鳳棲府,身份和心境與第一次相比都是那么的不同。
柳玄璋和孟衿然見四個孩子對婚事都沒有異議,心里也踏實了,未免節(jié)外生枝,柳玄璋決定速戰(zhàn)速決,“依我看,良辰吉日不用挑,生辰八字也不用測,正月十五就挺好,看著花燈吃著元宵就把婚事辦了?!?p> 眼下離正月十五已經(jīng)不到一個月,時間確實是趕了點兒,不過既然已經(jīng)決定成親,這也不是什么難事。四個年輕人表示,也不用怎么聲張,就把親近的人叫到一起,在鳳棲府吃個團圓飯就算禮成了。
“那可不行,你們成親固然是因為彼此心里喜歡,但現(xiàn)在也是為了平息那些流言蜚語,所以,成親的事必須讓云州城的人都知道。”孟衿然篤定地說道。
“娘,我都不讓別人大操大辦,自己怎么能帶頭鋪張呢?”柳誠說道。
“誰說要鋪張了?”孟衿然笑著瞥了柳誠一眼,“這事就包在娘身上,保證不鋪張、不浪費,不讓別人說你半個‘不’字?!?p> 成親的事就這么定了下來,柳玄璋夫婦讓四人先去城里最好的裁縫鋪量好尺寸,制作喜服,然后柳誠和荀覓便可以去衙門接著處理手頭的事情,景笑天和連蘭芝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剩下的一切婚禮事宜就都交給自己。
“這事是不是該跟祖母說一聲?”荀覓忽然想起來。
光想著成親,大家都把老夫人給忘記了。荀覓這么一說,大家都覺得應(yīng)該去稟告一聲。幾個人商量了一下,量完尺寸后,柳誠回了府衙,連蘭芝回了瑾萱繡坊,景笑天和荀覓則一同去了慈恩寺。
遠離了塵世紛擾的祁母雖說在慈恩寺修身養(yǎng)性,但心里依然也牽掛著祁王府里的一草一木,去年好不容易找到了親孫女,聚在一起幾個月最后還是走了,自己住到慈恩寺多少也是免得睹物思情。見景笑天和荀覓突然來到這里,祁母自然是開心不已。
“祖母,我要成親了。”景笑天說道。
“祖母,我也要成親了?!避饕捀f道。
祁母看著他倆,還以為自己心想事成,自己看中的一對佳偶終于要雙宿雙飛。
“好,好。”祁母激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抖,她一只手拉住景笑天,一只手拉住荀覓,倍感欣慰,左看看右看看之后,準(zhǔn)備將景笑天和荀覓的手放在一起。
景笑天和荀覓立即察覺出不對勁兒,趕快把手抽了回來。
“這怎么還不好意思了?”祁母笑道。
“祖母,您可能弄錯了,是我和他都要成親了,不是我和他要成親了。”景笑天忍不住笑了起來,荀覓也抿了抿嘴角。
“不是你們兩個?”祁母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了,“那是?”
“祖母,要和覓兒成親的姑娘您其實見過,就是給您繡山河圖的那位繡娘連蘭芝?!避饕捯娖钅覆粣偅s緊解釋。
“喔?!逼钅赣浧饋恚c了點頭,“那倒也是一個好姑娘,模樣好,手藝好,性子也沉穩(wěn),跟你還算般配?!?p> “祖母,孫女要嫁的人您雖然沒見過,但也是萬里挑一的好兒郎?!本靶μ煲策B忙向著柳誠說話。
“能有覓兒好嗎?”祁母撇了撇嘴,在她心里,誰也不如她看著長大的荀覓優(yōu)秀,“算啦,你自己中意就好?!?p> “祖母放心,不只是我中意,爹跟娘親——”提起景鳶,景笑天有點難過,她停頓了一下,又笑著說道:“他們也中意他。連荀覓也跟他是知己?!?p> 荀覓在一邊不住的點頭。
“好好好,你們喜歡就好?!逼钅傅哪樕岷土瞬簧伲〕鲆幻遏⒆咏唤o荀覓,“這就是當(dāng)年我送給你娘的那枚簪子,現(xiàn)在我把它給你,也算是你娘給兒媳婦的見面禮?!?p> 荀覓默默地接過簪子,娘親在他的記憶里已經(jīng)有點模糊了,給了荀覓生命,讓他感到過溫暖、也體會過傷痛的林姜,是荀覓想回憶卻又努力屏蔽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