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齋和姜容沉默地退出來,姜容狠狠用指甲摳住自己的手心,指甲快要陷進肉里,才能勉強保持冷靜。
回到庵廬的路,姜容第一次覺得路好長,仿佛這是沒有盡頭也沒有回程的路。
燭光晃動,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復雜,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下一個目標是誰,混跡在將士中,還是身上有官職,或者此刻就在他們之中……隱在另一種臉后,大家面對面都沒有防備。
“將軍,現(xiàn)在怎么辦?”在場的人都面色凝著,想不通鐵桶一般的焰麟軍竟然會混進奸細。
“那兩名將士的身份查清楚了嗎?”
林或無上前說道:“查到了,死在北軍營的將士,叫吳華,是一個小兵。”
“他的營長是誰,沒發(fā)現(xiàn)他失蹤了嗎?”宣霽面無表情,仿佛林或無說錯一個字,宣霽都會大發(fā)雷霆。
“發(fā)現(xiàn)了,昨晚點名的時候還在,可今早晨練的時候沒在,他們營長就往上報了,我查的時候,剛好接到上來的條子?!?p> “我見了吳華的營長,看不出什么可疑之處,我已經(jīng)把條子打下去,說是我這邊要人,把吳華要了去?!?p> “另一個將士呢,至少也半個月了吧。”
“這……暫時沒有查到他的身份,近日也沒有士兵失蹤?!?p> 宣霽輕笑幾聲,似乎在嘲笑,又似乎是暴風雨的前奏。背著手,宣霽走了幾步,那幾步仿佛走在了眾人的心口上,頓時低下頭不敢多言。
“查,徹底地查,查出他的身份,查出還有多少焰麟將士已經(jīng)遇害,若是巡視隊再連兩個大活人死在軍營里都不知道,提頭來見吧。”
幾人悄悄地退了出去,林或無一直跟在江參將身后,顯然是有話要說,江參將也當沒看見,任由林或無跟著自己回到營帳。
江參將還沒說話,林或無已經(jīng),“參將,在焰麟軍營,除了將軍,我只信您,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我想向你討樣東西。”
江參將拉著林或無的肩頭,“或無,起來說話,要什么說就是了?!?p> “近一月軍營里官職人事調(diào)動的冊子?!?p> “你是懷疑那人是從朝廷來的,或者是跟朝廷的人有關(guān)系?”江參將倒了杯茶,遞給林或無,示意他喝暖暖身子。
朝廷會不定期地下派或任職一些人來,這些下派的官員冊子上會有詳細的身份來歷介紹,經(jīng)過嚴格的審核。
“是,第二名死者分明是焰麟將士,可就是查不到他的身份,我懷疑是用傷亡將士的名義將他的身份銷了?!?p> 江參將認為得不無道理,“只要近一個月的嗎?”
林或無躬身接過杯子,“看看吧,若是查不出,再往前推推?!?p> “或無,有什么需要的,你可以來找我,要是我不在軍營了,你就去找隨元良,”
“不在軍營?”林或無有些疑惑,想著這幾日的人事變動,“您……”
江參將一笑,搖搖頭道:“或無,人老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p> 盛京城,子夜,月亮被濃重黑幕遮住,看不見一點光,光影交斜留下斑駁的橫影。
京都一座毫不起眼的宅子里,一個男人在書房暴跳如雷,將書桌踢到,桌子上的東西應然被扔在地,眼里是濃濃怒氣,“蠢貨!蠢貨!費了那么大功夫把他弄進去,不是就為了殺幾個小兵的!”
“主人,外面有人要見您?!睍块T被敲響,下人手腳顫抖著稟告,聲音小聲而謹慎。
男人一愣,看向門外,這個時候,不用想也知道是誰來了。
滿臉煩躁地扶住額頭,“蠢貨,自己作死就算了,還連累上我,狗東西。”
姜齋和姜容相對無言地走回庵廬,面色仿佛如常,但是仔細看去,就會發(fā)現(xiàn)姜齋眼中的憂慮和姜容眼中未散的驚恐,“五姐,你要是害怕,就跟我一起睡吧。”
姜齋有些擔心地看著姜容,姜容愣了一下,沒有聽清,“什么?”
“五姐,你要不跟我一起睡吧,我有些擔心你,”姜齋見姜容神魂未定的樣子,拉著姜容的手安慰。
姜容搖搖頭,強撐起一個比哭還難受的笑,“不用了,阿齋,你也快累了一天了,你快去睡吧?!?p> “五姐,有什么事叫我,我就在這里?!苯S知道親眼目睹這種事,對于姜容來說是個不小打擊。
姜齋回到隔間里,軍中的嚴備好像更甚,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允許出門,庵廬等地方也早早地熄了燈,眾人或多或少知道軍中發(fā)生了不太好的事。
今晚月亮很圓,圓得過滿,印了那句老話,月滿則虧。
姜齋沒有點燈,此時也毫無睡意,腦里全是缸里的那個人,他身上有刀傷,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的,是死前還是死后。殺他的那個人是怎么轉(zhuǎn)的空子?為什么挑上了他?
回答姜齋的只有一室緘默,還有不知道何時傳出一聲喟嘆。
沒有死在戰(zhàn)場上,卻死在焰麟軍營里,這是對他最大的侮辱吧,怪不得他不肯閉眼。
他為什么穿的是上戰(zhàn)場的鱗甲!焰麟軍平日里訓練是是一套甲,為了減少傷忙,保護士兵少受傷,上戰(zhàn)場后是另一種甲,放眼大昭,也只有焰麟軍有這樣的財力和殊遇。
難道他是在戰(zhàn)場上遇害的?那他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北軍營的水缸里。
算算時間,也就是上一次蠻子來犯的時候吧。至今才發(fā)現(xiàn),應該也是因為因為北軍營瓦房那邊住的人太少,缸在水里也太容易結(jié)冰。楊大嫂就不讓人在里面放水了,漸漸的,那里就閑置了。
焰麟軍軍營看來也不是那么干凈。這個人掩藏得太深了,竟然連宣霽的人都騙了過去。
巨大的夢境吞噬了無奈慘淡的現(xiàn)實,現(xiàn)實中無立錐之地,夢里卻能飄然于云端,做著七彩的幻夢。
可夢里的姜齋,卻做著無邊的噩夢。
姜齋又看見了自己的父母,還有一些好友,冷靜的母親歇斯底里的哭泣,蒼老了許多的父親抱著母親默默垂淚,白晃晃的燈光,亮得人睜不開眼。姜齋想竭力看清躺在病床的人是誰,想上前安撫他們,卻被不知來處的力量拉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