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道始
蘇神歷元年一月一日
我叫蘇神,今年十八,人不高,臉不帥,扔到人群里除了爹媽外恐怕沒人能找到我。
鄰里夸贊我的時候總得想好久,半天才憋出個:“這小蘇啊,看這面相,真不一般!”
另一人也詞窮,聽到這忙回道:“沒錯沒錯!真不一般,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嘛!”
我不知道說什么,只能無奈地笑笑,是啊,在世人看來我太普通了。
但我知道自己真的不一般,我打小就有一天賦,特擅長手活。
一歲那年自己開了老爹從廟里求來的長命鎖,震驚爹媽一整年,他們又是哭又是叫的,天天燒香拜佛,祈禱地府別把我小命勾走了。
一年后,我平安無事,老爹又從那廟里求來一個銅鎖,這個比之前那個更重,更大,快把我的小脖子壓斷嘍,我哭著鬧著,沒用兩天就把它給拆了。
老爹當時看到我把最后一個銅條扔到一旁,扒拉著地上的沙子,愣得眼珠子快從眼眶里跳出來。
隨后他把我的名字改為蘇神,字天養(yǎng),并在家里貼滿了各種神仙的畫像,天天都要祈拜,愿老君爺寬恕我拆掉長命鎖的罪行。
關于長命鎖,老爹也并未放棄。每年都到廟里給我求一個,那鎖是一年比一年大,一年比一年重,卻不一年比一年堅固,我想是或許是因為我手藝長了。
八歲那年,廟里留著長長的白胡子的老道士端著道碟和羅盤,甩著拂塵,特意從幾百里外趕來看我這個鎖不住的孩子,他瞪著那渾濁的眼珠子瞄了我好久,最后被我扯下一把胡子。
若不是收了我老爹幾兩銀子修繕廟里天尊的塑身,他才不會說我是個天才!
唉,沒有人知道我真的是個天才,除了我自己。
老爹老媽也只是認為我在開鎖這一道上有點能耐,但這沒什么大用,他指著我繼承他的位子,當縣里的稅課使呢,大家都認為這是個了不起的差事。
我可不想當這個鳥稅課使,無非就是能在中間環(huán)節(jié)漏出點銀子來,我對錢不感興趣,我最快樂的是老爹還沒接爺爺位子的時候,那時候我一個月只有幾十文錢零花,雖然不多,卻足夠我到城西李老頭那打幾把新鎖開著玩。
我相信天生我才必有用,我十八歲時,也就是前幾個月,走遍了周圍的幾個縣,沒有一個鎖匠能打敗我。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人在高處的寂寞。
回去的路上,聽說書的講,天下就像一把鎖,鎖住所有的人,沒人能超脫其外,就算是王侯將相,開國大帝,也有兩腳一蹬臉朝天的時候。
我不服氣,這世上就沒有我蘇神蘇天養(yǎng)打不開的鎖,我暗暗立下一個目標,我要開這鎖住天下的鎖,我要超脫,要長生!
小時候聽父親在縣里的同僚說,每換一個皇帝,就得改一個年號。待到上學堂,那私塾的老夫子老是讓我們背各種年號,還要出卷子。
我不是做不出來,只是覺得這種教育沒必要,在書上都寫著,想知道去翻書便是,何必記在腦子里,浪費這力氣。
我可是蘇神蘇天養(yǎng),天下第一開鎖人!皇帝都解不開的命鎖我相信我一定能解開。
到時候,天下只能有一種歷年,就叫蘇神歷。
既然叫蘇神歷,當然得讓日后天下人都知道我蘇神是如何發(fā)跡的,要讓他們都背下我這一生的輝煌事跡,考試一定要考!
于是我動筆了,這個自我介紹便先寫到這吧,雖然我并不普通,但是寫自我介紹的時候筆法還是簡短有力比較好,這樣更能抓住日后我子民的心!
蘇神歷元年一月五日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說書的告訴我,往東邊去,那邊的繁華府縣里估計能找到仙人的影子,到時候便是長生可望。
我一想,是這個理,便把這偉大的理想說與老爹聽,我希望他能取出自己的私房錢資助我。
沒想到,老爹非但不支持我,還膽敢把我暴打一頓,我本想告訴老媽,但為了不擴大這點小矛盾,不讓單打升級為混合雙打,保持家庭和諧,我還是忍住了。
晚上,我偷偷收拾好東西,溜進老爹在家里的倉房,掏出一件舊棉襖,把它撕爛了,取出老爹藏在里面的十余兩私房碎銀子,再回到正堂,留下一封家書,告訴老爹老媽,五年內(nèi)無論我是否走上道途,都會回來看他們,還有那剛出生沒幾年的弟弟。
做完這一切,我偷偷翻出院墻,回頭望了望這生活了十幾年的家,做最后的告別。
懷著不舍與對超脫的向往,我抱著必勝的堅定信心,走上來向東的尋仙之路。
蘇神歷元年一月十五日
我在之前的路上買了一匹灰色的瘦馬,勉強負擔我和那點包袱。
我們一起走過不知多少橋,路過多少驛站,穿過多少草市,在這十天里,我進了兩座縣城,這兩座縣城都比我老家石頭縣要大,共同屬于南疆府境。
每次進城,我都必去找城里有名的酒館和說書人,他們知道的東西很多,鄰居寡婦屋里進了只老鼠都能被這些人收集起來當作素材。
付出一點點銀子,買上幾瓶酒,我便探聽到許多我在石頭縣從不曾聽過的秘密,石頭縣畢竟太小太偏,離府城太遠。
我知道了有人曾在府城見過真的神仙,能騰云駕霧,御劍飛行;我還知道此去府城,最快也要三四天,而我這匹老馬,恐怕走不得那么快;我還聽人說起石頭縣的賦稅是南疆府里最少的,不過這我可不敢茍同。
我懷疑,其中隱沒的很多都進了我的肚子,或者換成了家里的家具和田畝,還有那一把把的長生鎖和捐獻給廟里的塑身。
我又上路了。
蘇神歷元年一月二十日
我來到了南疆府城,這地可了不得,恐怕得有十個石頭縣那么大。
進城后,穿過城門與成片的莊園,里面滿是高聳的閣樓和飄散著淡淡香氣的懸掛云燈,到處是一片繁華氣派的景象。
我找到了鬧市里的一家小酒館,叫出掌柜,砸下最后的幾兩銀子,直截了當問道:“聽說府城有神仙?怎么才能拜他為師呢?”
“外鄉(xiāng)人吧,這神仙確實是有,但是難吶!”掌柜的輕輕把銀子掃進衣袖,笑道:“府城里有個靈影派,里面聽說有神仙,不過已經(jīng)有些年頭沒聽說有誰被神仙挑去了。你倒是來得及時,再過五天,靈影派會在城東外的一處山谷舉行收徒大比,你可以去碰碰運氣,不過這機會真的很渺茫?!闭f完,掌柜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笑著招呼客人去了。
我決定了,要去參加那靈影派的大比,只為仙人,我一定能成為仙人的門徒,因為我知道我是個天才。
不過目前,需要解決的卻是溫飽和住宿問題,我身上除了行李外已經(jīng)沒有任何錢財可用了,總不能把瘦馬賣了,過幾天還得靠它趕路呢。
這或許是天才求道的第一個挑戰(zhàn)吧,我在鬧市口擺了個小攤,支起個木牌子,上書“專業(yè)開鎖”四個大字,雖不好看,但卻很顯眼。
一個外鄉(xiāng)來的十八歲左右的青年,牽著一匹瘦馬,在鬧市口開鎖。這個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鬧市,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時機已到,我賣力吆喝道:“專業(yè)開鎖,開不了倒貼錢!”這一嗓子吼出去,圍觀的人群迅速炸開了鍋,不少人提出了質(zhì)疑,紛紛想讓我展示實力,但,他們的籌碼不夠!
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人循著聲擠開人群,身后還跟著兩個小廝,他盯著我寫的四個大字瞧了會,道:“你開鎖很有本事?”
“開不了倒貼錢!”我自信道。
那中年人點了點頭,淡淡道:“跟我走吧,做成了少不了你的?!闭f罷轉(zhuǎn)頭就走,擠出人群,也不管我跟沒跟上。
我見過他和那小廝身上衣服的料子,跟石頭縣縣衙里的老爺穿的一樣,老爹也有一套類似的。我知道,這絕對是個大生意。
我跟著他七拐八拐,穿過鬧市,走到府衙附近的一處莊園里,從小門進入,里面有個小廝,向那中年人行了一禮后便領著我向里走。
穿過不知多少回廊,繞過不知多少亭榭,這莊園之大遠超我想象,恐怕與仙人宅邸相比,雖不及,亦不遠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