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定錢

　　　　李嫣紅是翠平縣上李員外家的大小姐。

　　她的生母李太太三年前因病去世，剛出孝

　　期，還沒有論親。李員外家中兩個妾室一

　　無所出，只與夫人生有嫡子嫡女各一個，都是養(yǎng)得金尊玉貴的。嫡子資質平庸，即沒有什么出色之處也沒有什么不良嗜好，平實本份的商家子弟，夫人在時做主也給定了商戶之女，娶了開茶莊的嚴家女，夫妻小日子和美，三年抱倆孫孫，李員外心滿意足。

　　那李嫣紅自幼就貌美且聰慧，即能吟詩作對又精于女紅，美名在外，城里明里暗里愛慕者良多。

　　李員外把這女兒愛若掌中明珠，曾放話女婿不單要門當戶對的青年才俊，還要親獲愛女首肯方能許下婚配。

　　翠平縣不大，和李員外論起來門當戶對的人家超不過十戶。這十來戶里面家里有和李小姐匹配的適齡未婚公子的卻也還是有六七戶的，但是說起青年才俊，城里卻只有兩位有功名在身，一位文童生張光宗，一位武秀才張耀祖。

　　哈哈沒錯兒，倆才俊都是張財主家里的。

　　這哥倆兒是雙胞胎，都未婚配，雙雙心儀李家大小姐。

　　哥哥有文采，不是踏春偶遇李小姐吟詩一首，就是放燈再遇李小姐作詞一闕，白衣飄飄溫文爾雅，回來得意洋洋地和弟弟炫耀已經和李小姐搭上了話兒，臨別時李小姐還曾對他回眸一笑。

　　弟弟粗魯，肚里的三兩墨水也就夠寫幾個大字不做文盲，吟詩作詞自小便不在行。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他正值青春少艾，有幸見過幾次才貌雙全的李小姐之后也是朝思暮想，渴慕非常。眼見哥哥憑著幾首酸詩已經得了佳人青睞，自覺自己沒啥希望了，心上的姑娘十有八九會變成大嫂了，心中說不出來的苦悶，跑到酒館借酒澆愁。

　　四碟小菜二兩高粱燒，酒入愁腸愁更愁。微醺之中酒桌上不知何時湊過來一個清秀的少年，由一人買醉變成兩人對酌。

　　那少年身上有股瀟瀟灑灑的自來熟兒，極其風趣健談，張二公子書讀得不多，除了參加武舉之外基本不出縣城，頭次遇見這般灑脫美妙人物，呆頭呆腦地聽柏云泊胡吹了半天，只覺得柏云泊所說無不正確，將柏云泊引為知己，和他相見恨晚，又覺他見識卓絕定然足智多謀，當下便將心中煩惱告知，尋求指教。

　　柏云泊一口燒鵝一口小酒喝的美著呢，安慰張二公子說既然張大公子還未提親就是證明他還沒有把握，那你豈不是還有機會。公子不可妄自菲薄，你文采不行你武藝好啊，你得在李姑娘面前展示你的長處啊，附耳就給張二公子出了這么個英雄救美的好主意，救完了護送回家，李小姐不以身相許都說不過去。

　　張二公子為難：英雄好當，流氓不好遇。

　　柏云泊胸脯拍的山響：這不是有弟弟我呢嘛！為了哥哥，弟弟甘愿去扮演流氓，事成之后別忘了弟弟就行！

　　張二公子喜不自勝：此事若成，定然重謝賢弟！

　　于是倆人一拍即合，細細商定了細節(jié)，約好了時辰。張二公子先給了二兩銀子做定，說定事成再給三兩。

　　一頓飯的功夫，倆人由陌生人吃成知己，又從知己喝成哥們，散局的時候倆人憑著二兩銀子的定錢買成雇傭關系了。

　　再說這邊柏云泊折騰了半天張二公子為啥沒及時到來。

　　原因很簡單，張二公子張耀祖知道李小姐每逢初一去城外寶鼎寺進香添香油錢，張大公子張光宗也知道呀。

　　倆人雖然是雙胞胎，張二公子的心眼子可玩不過張大公子。

　　張二公子性格憨直，向來都是狗肚子藏不住二兩油的性格，心里有了事，行止坐臥都跟著不穩(wěn)妥了。

　　待得到進香日一到，早早起來梳洗打扮，每根頭發(fā)絲兒都梳得一絲不茍地塞進了寶藍色的英雄巾里，因著要大展身手，特地在灰色的夾布大氅里穿了一身利落的棉布短打，腳上蹬了雙灰色薄底快靴，為著爬山輕快動手方便。

　　準備就緒，望了望銅鏡里的自己，雖不是風姿卓然，但健壯敦實，自有一番英姿勃發(fā)，不由得很滿意。掐算著時辰想出門，卻忽然肚子疼痛難忍，排山倒海般的便意襲來，忙不迭地脫了大氅去蹲茅廁。

　　豈料這便意一浪接著一浪，一蹲就是大半天。

　　笨頭笨腦的張二公子到最后也覺得是自己運氣不好，不知吃了什么不好克化的東西壞了肚子誤的事兒，渾然不知一看他打扮得這么騷包，就知道他今天有貓膩兒的張大公子一早就往他的粥碗里彈了一指甲蓋兒的巴豆粉兒。

　　張大公子算計了傻乎乎的弟弟，自己依舊白衣飄飄風流倜儻地去偶遇李小姐。只不過張大公子并沒有進香的興致，他知道李小姐進香回來后喜歡在縣城里逛逛鋪子買些胭脂水粉絲線之類的東西，所以算好了時辰等在了李小姐常去的雜貨鋪子里面，挑選些筆墨紙硯扇子面等物品，邊和掌柜的閑聊邊等李小姐來了找些由頭好搭話兒，是以完全不知山上發(fā)生了意外。

　　他們哥倆兒的事兒柏云泊也是完全不知，他老早就知道張二公子是個蠢的，可也料不到張二公子蠢得連家門都沒出來。他開始還演得全情投入，后面張二該出場了，左等不來右等也不來，他的心里也開始七上八下了，再演下去就不知如何收場了。

　　挨這一腳可把他高興壞了，抬頭一看卻不是正主兒，那也沒辦法了，總得借個坡兒把驢下了吧。

　　于是捂著腰站起來，學了戲文里的臺詞怒道：“哪里來的野小子，敢壞爺的好事！看爺不打斷你的腿！”

　　沖了少年奔過去，做勢要踢回來。

　　少年身形一閃，欺上前來，三拳兩腳就把柏云泊揍得毫無還手之力，扔了帕子屁滾尿流地跑走了。

　　少年殷勤地將帕子撿起，想遞與丫鬟。不想李小姐卻羞羞答答地上前伸出青蔥玉指親手接過了，滿臉嬌羞地謝過公子相救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