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竹林處。
葉寒舟跟釘在原地了似的,一直不肯走。樓破嵐便立于竹頂向他實時匯報——
“葉夫子你看,那二人一個穿紫色,一個穿青色,實在不太般配。我聽見了,這二人還要賽馬!嘖嘖嘖…這不是欺負(fù)人嗎?那個紫衣服的,一看就是練家子,挺壯;青衣服的不行啊,又高又瘦,還文文雅雅的,這哪成???你說是吧葉夫子?”
葉寒舟又忍不住握緊劍柄:“……我如何知道你是不是瞎說。”
樓破嵐欠揍地笑了:“真不好意思,自小五感比常人強些,你實在看不到聽不到,也的確正常。”
葉寒舟又是一劍砍過去。
樓破嵐輕松躲過,繼續(xù)實時匯報:“你瞧!我說什么來著!那青衣服的果然不行,剛開始就給人落后面了。”
又是一劍。
樓破嵐花樣閃躲,嘴上不停:“別說,那個紫衣服的還是有兩把刷子……好家伙,那個青衣服的怎么越跑越好了?”
“到了,到終點了!果然還是大紅贏了,”樓破嵐一個側(cè)翻,馬尾甩過驚險的弧度,嘴上依舊連連嘆息:“逃不了,小黑還是要輸?!?p> 他看著看著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皺眉道:“小黑輸了怎么還不服氣!耍賴發(fā)狂了。葉夫子,我看有人快要受傷了,你不去管管?”
葉寒舟冷聲道:“自有人處理。與我無關(guān)。”說完繼續(xù)提劍砍人。
一道鋒利的劍氣向上方砍去,這次竹葉上的少年沒有躲,一枚竹葉攜著勁氣強勢破開劍氣,又是另一枚竹葉竟以更迅猛的氣勢向遠(yuǎn)方狠狠襲去。
立于竹葉上的少年此刻隱隱震怒,戾氣翻涌。
他嘴角漫不經(jīng)心地?fù)P起弧度,言語間與方才玩鬧之時截然不同:“你們這個破學(xué)堂,無能之人也未免太多了?!?p> 不著調(diào)的語氣,令人心驚。
葉寒舟摸不著頭腦,想起方才那一片射向遠(yuǎn)方的竹葉,沉下聲道:“……那邊發(fā)生了什么?”
樓破嵐直接掠入半空,一道冷沉的少年聲傳入葉寒舟耳中:“一群無能之輩,竟要一介女子犯險救人,簡直可笑?!?p> “替我家大小姐請個假,今日的課我們不上了?!?p> 撂下這句話,樓破嵐竟化作一束束殘影,踏在竹葉上,如履平地行遠(yuǎn)了。
…………
半路,清爽的秋風(fēng)攜少女清冷淡漠的罵聲傳入少年耳中——
“跳梁小丑,自命不凡?!?p> 少年高速移動的身影略頓,從知道少女受傷后一直緊鎖的眉頭總算有所松動。
可是下一秒,立于高處他竟又見那穿紫衣的企圖沖出來,眸中瞬間爆發(fā)出一股殺意,抬手便是一枚竹葉狠厲飛出,雙眼緊緊盯住了那人的一張臉。
謝明城……應(yīng)該是這個名字。
…………
這廂沐河清二人正準(zhǔn)備通過小路去處理傷勢,江似錦前腳剛走,又被一人攔住了。
來人少年模樣,墨發(fā)高束,神儀明秀,容顏俊朗非凡,卻偏偏周身攜著一股壓抑的戾氣。
慕夭夭警惕地?fù)踉阢搴忧迳砬埃骸澳闶钦l?要做什么?”
沐河清拍了拍慕夭夭的肩:“你先回去吧?!?p> 慕夭夭還什么都沒說,就見少年也二話不說打橫抱起沐河清便掠向半空化作殘影不見了。
慕夭夭一臉懵:“……”她這都看到什么了?!
…………
“放我下來,”沐河清再一次被人橫抱,有些無語:“我自己能走?!?p> “你受傷了?!睒瞧茘菇^不妥協(xié)。
沐河清試圖講道理:“這里人多眼雜。”
“你受傷了。”樓破嵐不聽。
沐河清雙臂交叉,任由微風(fēng)拂掠,果斷換了個話題:“那兩片葉子,你出的手?”
樓破嵐瞥了她一眼,眼中竟有些委屈:不是我還是誰還能有誰?難不成是葉寒舟那個菜雞嗎?
沐河清默默地與他對視,最后伸出手拍了拍他腦袋:“多謝?!?p> 少年抱住人的雙臂更緊了緊,拐過最后一個彎道,鉆進(jìn)了來時的那輛馬車?yán)铩?p> 他將人放在馬車軟榻上,一言不發(fā)地皺眉,翻找出藥箱,沉聲道:“袖子卷起來?!?p> 沐河清順勢靠在軟榻邊,蒼白的臉色不掩清麗,此時微微挑眉,一邊卷衣袖一邊出聲:“少年,語氣不太好?!?p> 樓破嵐聞言竟低低嘆了口氣,看見她臂上的傷口,只好放軟語氣。
他的嗓音略低,帶著磁性,還有些無奈與怒氣:“大小姐,逞什么能?”
沐河清笑了笑,斂眸。
眉目間如溫煦月色,皎潔似畫:“人命關(guān)天?!?p> “那盤棋呢?”樓破嵐不滿開口:“故意討一盤棋,很重要么?”
沐河清點頭:“很重要?!?p> 少女卷起窄袖,藕節(jié)般的一截小臂露在空氣中,瑩白剔透,只是外側(cè)一條長長的擦傷硌出了鮮血,有些已經(jīng)結(jié)痂,有些還在滲血。翻過手掌,柔嫩的掌心由于過分緊張地扯住韁繩,一道道紅印痕橫亙其上,皮肉翻卷。
樓破嵐眸色沉沉,看著眼前的傷勢。
這點傷勢若在他身上,他連眉頭都懶得皺一下。
偏出現(xiàn)在她身上……他竟感覺自己難受得仿佛窒息。
他熟練地給人上藥,一舉一動不能再小心翼翼。他側(cè)過臉,凌厲的下頷線條透出幾分鋒利,偏偏眉眼專注,柔和了棱角。
他怕人疼,一邊上藥一邊說話轉(zhuǎn)移她注意力,想起她罵人的那句話,只道:“傷成這樣,還能把人罵得滿地找牙?!?p> 沐河清本來便不覺得疼,聞言眉梢一挑:“罵人,就講究一個爽字?!?p> 少年抬頭,黑曜石般清透的眼靜靜地看她,二人猝不及防地對視,讓沐河清從中看到了些委屈。
他沒好氣地瞪著她道:“有本事你就別受傷?!?p> 沐河清懶懶地順勢向后靠,直接放棄努力,嘴角揚起淡淡的笑來:“小女子沒什么大本事,就是撿到個小孩兒,還挺有本事。”
“能在我犯險時救我性命,還能為我上藥,殺人給我遞刀,救人給我善后……你說,還需要我有什么本事?”
樓破嵐聞言低頭,眸中閃過一絲笑意,極容易被眼前之人取悅,他輕輕喃道:“誰要給你遞刀……”
他會直接替你殺。
“…嗯?”沐河清被伺候得有點舒服,半瞇著眼靠在軟墊上沒怎么聽清他的話:“你說什么?”
“我說,”樓破嵐冷冷出聲:“呵呵,別想哄我?!?p> 沐河清閉了閉眼:“……”這孩子有點叛逆了啊。
正半瞇半醒之間,她猛然驚醒,腳腕卻被牢牢抓住,動彈不得掙脫不掉,她立刻坐直拉住少年的胳膊,皺眉問他:“你做什么?”
少女坐在軟榻上,少年單膝跪在馬車內(nèi),樓破嵐一手抓著女子細(xì)白的腳腕放在膝上,一手掀起衣裙下擺,像極了尋花問柳技術(shù)嫻熟的登徒子。
他聞言微愣,循聲望進(jìn)她眼中:“我…上藥啊?!?p> “你膝蓋受傷了,”他指了指雙眼:“我親眼所見?!?p> “上藥好說,”少女坐在軟榻上,她扯了扯少年的手彎:“別碰此處?!?p> 樓破嵐看著自己手觸碰的位置,內(nèi)襯剛卷起一點,露出一截清瘦白皙的腳腕,他聞言不解地用手緩緩摩挲,粗糙的指腹緊貼細(xì)膩的皮膚,滾燙的手掌傳來的溫度令人戰(zhàn)栗。
“嘶……”少女的反應(yīng)過于激烈,臉頰微紅,她身子竟微微戰(zhàn)栗,抑制住敏感的扭動,去拉扯少年臂彎的手更加用力,一個字一個字咬牙切齒的擠出:“樓、破、嵐?!?p> 少年聞言卻微微一笑,嘴角揚起,清透的黑眸透出幾分邪氣來,他手上用力,緩緩扶摸著那處肌膚。
換來少女抑制的嬌哼:“你…給我放手……”
他卻緩緩逼近,身子漸漸前傾,幾乎要挨上女子壓抑的喘息:“大小姐……以后若是再受傷,我也只好如法炮制了?!?p> 少女惱羞成怒瞪他,依然敏感的身體,讓她眼中忍不住泛起淚花。只一眼,淚光瀲滟,眼角微紅,似嗔非嗔,一泓春水落入人間藏在這雙眸中,竟看癡了世間。
樓破嵐瞬間松手:“……”又來了,簡直要命。
沐河清松了口氣,冷笑一聲,揚手就給他腦門兒招呼了一下:“想造反嗎你?”
樓破嵐捂著腦袋:“我……”
又是一巴掌:“你什么你?上藥!”
樓破嵐認(rèn)命地給人上好藥,收拾好箱子,沐河清正準(zhǔn)備起身回泗水閣,就被少年摁下:“不去上課了,我們回府?!?p> 沐河清還沒說什么,少年靈活地竄出去,揚聲喊了句:“坐好了,回府養(yǎng)傷?!?p> 午后的陽光溫暖和煦,一輛馬車悠悠穿行過熱鬧的街市,很穩(wěn),很輕快。
坐在車中的少女揉了揉眉心,在晃悠的馬車中,暗暗低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