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拜師（2）

　　好在廣慧一臉正氣，她師徒所說的一番話俱無惡意，便打算由城中回來，再去探問個詳細。那李瓊在山中居住，正愁無伴，平空遇見一個心貌相合的伴侶，也恨不得由城中回來，立刻和英男訂交。父女二人各有心思，一面走，一面想，連山景也無暇賞玩。不知不覺過了涼風(fēng)洞，從伏虎寺門前經(jīng)過，穿古樹林，從冠峨場，經(jīng)瑜伽河，由儒林橋走到勝風(fēng)門，那就是縣城的南門。

　　二人進了南門，先尋了一所客店住下。往熱鬧街市上買了許多油鹽醬醋米肉糖食等類，因為要差不多夠半年食用，買得很多，不便攜帶，俱都分別囑咐原賣鋪家，派人送往客店之內(nèi)。然后再去添買一些御寒之具同針線刀尺等類。正走在街旁，忽聽一聲呼號，聲如洪鐘。李寧急忙回頭看時，只見一個紅臉白眉的高大和尚，背著一個布袋，正向一家鋪子化緣。川人信佛者居多，峨眉縣寺觀林立，人多樂于行善。那家鋪子便隨即給了那和尚幾個錢。那和尚也不爭多論少，接過錢便走。這時李寧正同那和尚擦肩而過。那和尚上下打量李寧父女兩眼，又走向別家募化去了。李寧見那和尚生得那般雄偉，知道是江湖上異人，本想上前設(shè)法問訊。后來一想，自己是避地之人，何必再生枝節(jié)？匆匆同了李瓊買完東西，回轉(zhuǎn)店房。叫店家備了幾色可口酒肴，父女二人一面喝酒吃菜，一面商談回山怎樣過冬之計。

　　李寧闖蕩半生，如今英雄末路，來到峨眉這種仙境福地住了數(shù)月，便起了出塵遺世之想。只因愛女尚未長成，不忍割舍。李瓊又愛學(xué)武，并且立誓不嫁，口口聲聲陪侍父親一世。他眼看這粉裝玉琢、冰雪聰明的一個愛女，怎肯將她配給庸夫俗子。長在深山隱居，目前固好，將來如何與她擇配，自是問題，幾杯濁酒下去，登時勾起心事，眼睛望著李瓊，只是沉吟不語。李瓊見父親飲酒犯愁思，正要婉言寬慰，忽聽店門內(nèi)一陣喧嘩。

　　說話李瓊天性好動，便走向窗前，憑窗往外看去。這間房離店門不遠，看得很是清楚。這時店小二端了一碗粉蒸肉進來，李寧正要喊李瓊坐下，趁熱快吃。忽聽李瓊道：“爹爹快來看，這不是那個和尚嗎？”李寧也走向窗前看時，只見外面一堆人，擁著一個和尚，正是適才街中遇見的那個白眉紅臉的和尚。不禁心中一動，正想問適才端菜進來的店小二。這人生來口快，不俟李寧問話，便搶先道：“客官快來用飯，免得涼了，天氣又冷，不好受用。按說我們開店做買賣，只要不賒不欠，誰都好住。也是今天生意大好，又趕十月香汛，店只剩這一間房未賃出去，讓給客官住了。這個白眉毛和尚，本可以住進附近廟宇，還可省些店錢?？伤蝗靻?，偏偏要跑到我們這里來強要住店。主顧上門，哪敢得罪？我們東家愿把帳房里間勻給他住，他不但不要，反出口不遜，定要住客官這一間房。問他是什么道理？他說這間房的風(fēng)水太好，誰住誰就要成仙。如若不讓，他就放火燒房。不瞞客官說，這里廟宇太多，每年朝山的人盈于累萬，靠佛爺吃飯，不敢得罪佛門弟子。如果在別州府縣，像他這種無理取鬧，讓地方捉了去，送到衙門里，怕不打他一頓板子，驅(qū)逐出境哩。”店小二連珠似他說了這一大套，李寧只顧沉思不語。不由惱了李瓊，說道：“爹爹，這個和尚太不講理了。”話言未了，忽聽外面和尚大聲說道：“我來了，你就不知道嗎？你說我不講理，就不講理。就是講理，再不讓房，我可要走了?！?p>　　李寧聽到此處，再也忍耐不住，顧不得再吃飯，急忙起身出房，走到和尚面前深施一禮。然后說道：“此店實在客位已滿，老禪師如不嫌棄，先請到我房中小坐，一面再命店家與老禪師設(shè)法，勻出下榻之所。我那間房，老禪師倘若中意時，那我就搬在柜房，將我那間奉讓與老禪師居住如何？”那白眉毛和尚道：“你倒是個知趣的。不過你肯讓房子，雖然很好，恐怕你不安好心，要連累貧僧，日后受許多麻煩，我豈不上了你的當(dāng)？我還是不要?！边@時旁觀的人見李寧出來與店家解圍，那和尚還是一味不通情理，都說李寧是個好人，那和尚不是東西，出家人哪能這樣不講理？大家以為李寧聞言，必要生和尚的氣，誰知李寧禮愈恭，詞更切。說到后來，那和尚哈哈大笑，說道：“你不要以為我那樣不通情理，我出家人出門，哪有許多銀兩帶在身邊？你住那間房，連吃帶住怕不要四五錢銀子一天，你把房讓與我，豈不連累我多花若干錢？我住是想住，我打算同你商量：你住柜房，可得花上房的錢；我住上房，仍是花柜房的錢。適才店家只要八分銀子一天，不管吃，只管住。我們大家交代明白，這是公平交易，愿意就這么辦，否則你去你的，我還是叫店家替我找房，與你無干。你看可好？”李寧道：“老禪師說哪里話來。你我萍蹤遇合，俱是有緣，些須店錢算得什么？弟子情愿請老禪師上房居住，房飯錢由弟子來付，略表寸心。尊意如何？”那和尚聞言大喜道：“如此甚好?！币幻娉昙艺f道：“你們大家都聽見了，房飯錢可是由他來給，是他心甘情愿，不算我訛他吧？我早就說過，我如要那間房，誰敢不讓？你瞧這句話沒白說吧？這時把店家同旁觀的人幾乎氣破了肚皮。一個是恭恭敬敬地認吃虧，受奚落；一個是白吃白喝當(dāng)應(yīng)該，還要說便宜話。店家本想囑咐李寧幾句，不住地使眼色。李寧只裝作不懂，反一個勁催店家快搬。店家因是雙方情愿，不便管閑事，只得問明李寧，講好房飯錢由他會帳，這才由李寧將李瓊喚出，遷往柜房。那和尚也不再理人，徑自昂然直入。到了房中落座后，便連酒帶菜要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