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不是這樣的,小時的何廣有些靦腆,一度非常羨慕何飛——無論什么場合都能口若懸河,不管面對誰都不怯場。
越長大,懂得的東西越多,就越覺何飛這種狀態(tài)很古怪,明明是一個薄薄的氣球,卻偏偏要要拼命往里面吹氣,最后不但沒顯得更大,反而爆了。
但這種何飛卻很對明諸葛幾個的胃口,幾個老司機越聊越投機,越聊興致越高。
沒幾個回合,一瓶海之藍就見底了,何飛拍著桌子,大聲嚷嚷著來第二瓶。
對何廣而言,這樣的飯局無聊之極,還沒和賀明珠對罵有意思。
第二瓶海之藍喝到一半,何飛猛然意識到,這里還有個很少說話的堂弟,馬上扭頭對何廣道:
“哎呀,老三,你這樣不行呀!業(yè)務員怎么能不喝酒呢,酒量就是業(yè)務量,是不是?”
“大哥,我開車來了!”
“開車有什么關系,這點酒,就打打底而已。大不了,你就叫…叫那個什么?”
他求助地看向明諸葛。
“代駕!”
明諸葛笑嘻嘻地說道。
“對,找代駕,你都億萬富翁,找個司機不是應該的么!你要是不愿意,我給你開!”
說著,他不由分說地就給何廣滿上了一大杯,不等何廣阻攔,就先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干了。
嘴里說著:“我先干,你隨意!”
杯口卻死死地橫對著何廣,怎么勸也不坐下,一副你不喝我就站到死的架勢。
在心里苦笑一聲,何廣也一口悶了這杯海之藍。
幾個酒鬼加煙鬼頓時來了興致,一個勁地開始叫好,紛紛開始圍攻何廣。
何廣只能打起精神,拿出陪客戶的心態(tài),硬著頭皮對付這些老司機。
幾杯酒下肚,整個世界似乎都在掌握之中:
東北虎的哪個部位最好吃?
斐濟的別墅好,還是瓦努阿圖好?
哪里的外圍女更風騷?
……
看著就在眼前上演的荒誕劇,何廣也穿上了業(yè)務員的外衣,進入了狀態(tài):
建設跨洋巨炮,轟擊美國!
經濟封鎖,渴死澳大利亞!
加高青藏高原,讓印度曬不到太陽!
……
互吹了盡三個小時,賓主盡歡,直到所有的菜肴都沒了一絲熱氣,這場酒宴才宣告結束。
一離開酒桌,看起來醉醺醺的明諸葛幾個瞬間清醒,身子也不歪了,手也不抖了,眼神也不迷離了。
而何飛卻嘴里嘟囔個不停,路都認不清了。
跟明諸葛一起,將走路都不利索的何飛弄出飯店,何廣問他:
“你那好安排么,要不讓他先睡到我那?”
“算了吧,你那就一個臥室,他去,你不是要打地鋪么?我來想辦法,你別管了!”
把何飛送到車上,明諸葛拉著何廣走開了幾步,低聲道:
“阿飛本來要直接去找你的,我怕你應付不過來,硬把他攔了下來。他的為人……你知道的,不可能是來玩,你可得小心點!”
雖然一直和明諸葛不對付,但他這話卻很真誠,也說到了何廣心里面。
沖明諸葛重重點了點頭,何廣邁著有些沉重的步子離開了。
沒理會代駕看到普桑時的怪異表情,何廣靜靜地靠在后座上,將自己與何飛的一樁樁往事翻出,反復衡量。
他要通過這些事情,確定對待何飛的方式和態(tài)度。
哪些能答應,哪些含糊其辭,哪些斷然拒絕!
……
回到家,才開燈,就看到米初夏正在陽臺上忙活著什么。
會心一笑,他慢慢走了過去,趴在窗戶上,滿足地看著對方青春的身影,好半天才說道:
“等我呢?”
“美得你,我晾衣服呢!”
“是嗎?那件衣服掛上去收下來十來次,都快磨破了!”
“煩人,就你聰明!”
被揭穿了小心思,米初夏干脆不裝了,衣服一扔,嬌嗔了一句。
又解釋道:
“我今天沒去,你沒有不開心吧?。我和青青說好了的,她有點事情,我必須去……”
“沒事的,本來就沒有提前說”
“怎么了,你好像不是很開心?”
“一言難盡!”
何廣搖了搖頭,把晚餐的情況簡單說了一遍。
一聽,米初夏的眉頭就有些皺起,等到何廣說完,她有些不高興地說道:
“你這幾個親戚……哪有客人還沒齊,就先開動的?還是你堂哥這個客人出來接你,你表哥那個地主都沒出來?”
何廣一愣,不是米初夏提起,他都注意不到這些細節(jié)。
回頭一想,的確是這樣。
他請客吃飯,在客人沒到齊之前,他是絕對不會動筷子的,要是有重要客人來,肯定是會親自迎出來。
何廣只能安慰:
“唉,從小一起長大,可能他們也就忽視了吧!”
“沒這么簡單的,你表哥自己開公司做老板,這種禮節(jié)不可能不清楚,說到底,還是沒把你這個表弟放心上!
他對那幾個老板的重視,遠遠在你之上,寧肯冒著得罪你的風險,也不愿意那幾個老板可能不高興!
你那個堂哥,多半有求于你!”
何廣有些悚然:
“太夸張了吧,一個小小飯局,就能看出那么多東西?”
“在中國,最重視飯局禮節(jié)的,就是做生意的和體制內的。
一步都不會錯,也不能錯,這些東西,早就刻在他們骨子里了!
一個飯局,就足以看出地位的高低,你在對方心中重要與否!”
此時的米初夏,沒有了以往的小女人姿態(tài),臉色肅然、侃侃而談,完全一副職場精英、體制強將的風范。
何廣不知不覺中受到了感染,也嚴肅起來,數(shù)個場景在腦海中劃過,反復思考、對比。
最終,他長嘆了一口氣。
不得不承認,米初夏的分析很對。
他做業(yè)務,其實和自己做生意也差不多。
在各種飯局中,他會盡量不偏不倚,不冷落任何人,但他依然會將客人分門別類。
哪些是要重點照顧的,哪些是不能怠慢的,哪些是不用太在意的……
只不過,他從沒想到,這些權衡也會用到親戚朋友身上。
剛剛他還因為明諸葛的推心置腹有些感動,現(xiàn)在想來,實在是太幼稚了。
我應該怎么應對他們呢?原來的方案是不是要調整一下!
何廣不由輕敲著手指,思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