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未羊父親繼續(xù)修筑著他的豬圈。
他把前一天撅松的土用鐵锨抹平,又找來大石頭錘‘嗵、嗵、嗵’地捶打地基。
實際上,這是個相當有趣的聲響,未羊父親打節(jié)拍似的錘擊著。
他極富有節(jié)奏感,倆胳膊一舉起石錘,石錘在他腰間短暫地停留兩秒,爾后,就極速做著自由落體運動,錘下去。
如此這般,未羊父親動作如一,幾乎跟石錘一樣,成了機械的工具。
地基上的濕土層被他的石錘夯成一個個約有四十厘米的深坑??由韴A圓的,就像一枚巨大的印章蓋在了地表上。
未羊和哥哥未星照例在院子里追跑打鬧。
他父親錘累了,然后就坐下來緩一緩氣。這期間,還不忘卷根煙,放到嘴里吧嗒吧嗒抽起來。
他一看到院子里的兩個兒子,正跑著玩得興致勃勃的,便故意朝他們大吼一聲:
“嘿,小伙子,你們過來試試呀!”
未星一聽到兇巴巴的父親喊他,便二話不說就跑過去。與此同時,未羊也跟過來。
他父親把大石錘提起到腰部,然后,使其自由落回地面,鐵錘落到地上就會發(fā)出一聲巨響。
兄弟倆好奇不已,就湊到跟前看。
“來吧,未星,你來試試。”
未星好奇,就伸手上去試。
他父親把他的兩只小手放到把手上,然后,讓他使勁兒。
未星用手緊緊握住錘把,然后,使出吃奶的勁兒,往上一提,結果,石錘一動不動。
未星又鼓足勁兒試了幾下,依然,石錘一動不動,就好像吸在土里了樣。
在一旁的父親終于看得樂了,就笑呵呵地說,“來,來,來,叫這個小伙子試試?!?p> 他父親說的是未羊。
未羊也好奇的不已,二話不說就上前去拉那個石錘。
結果,吭哧吭哧,拉半天,石錘都沒動。
他父親這時就又喝吼一聲,說,“都起來,來看你爹怎么舉的?!?p> 說著,就一把抓住石錘,霍地一下就把石錘提了起來,石錘齊到腰部位置,然后,輕輕按一下把手,石錘就做著自由落體運動砸向地面。
這時,兄弟倆看著父親,眼睛里露出無比崇拜的眼神。
……
就這樣,他父親一直持續(xù)挖掘和捶打了一整天。
這挖掘聲和錘擊聲,幾乎響徹整個院落,直到天黑,還依然沒有徹底消失。
就在這時候,端的有一天,未羊突然咳嗽不止,他父親頗感奇怪。因為他覺的這好端端的天氣,他就咳嗽顯然不合常理。
可是,未羊現(xiàn)在就是咳嗽不止,仿佛喉嚨里卡到了什么硬物。
于是他就想起未家村的一個鄉(xiāng)親曾經(jīng)說的話,用一根蘿卜和一根蔥,再拿指甲蓋大小的生姜,全部丟進鍋里煮開,把那水一次性服下,很快就會好轉。
未羊父親現(xiàn)在把日子過得捉襟見肘,他幾乎沒有一分錢去給他請個郎中什么的。
對一般小病而言,要么就拖,要么就磨。
而他見還有這種偏方,自然不免欣喜。當天中午就依照偏方給未羊煮了一碗,未羊乖乖喝了。
結果,到了下午就咳嗽就奇怪的好了,一直到晚上,都沒見他再咳嗽一聲。
未羊父親僅隔一天,又開始埋頭在院子里修砌豬圈了。
他照例用腳一忽兒踢踢,一忽兒踩踩,一忽兒又用手捅捅捅的,那股精神勁兒相當十足,就跟給別人家免費做木活兒無異,幾乎是永遠不知疲倦的。
有時干的竟忘記吃飯,連覺也不想睡,甚至,有時竟連睡覺時都會夢到自己在兢兢業(yè)業(yè)地修砌豬圈。
就這樣,過了幾天,那神乎其神的事又一次如約而至地降臨了。
也就是說,在未羊咳嗽好了后不久,現(xiàn)在,他又突然跑到他父親跟前說他冷。
這一下,可沒少把他父親嚇壞,因為六月的天,未羊居然說他冷,他父親就覺的心里咯得慌,認為這小兔崽子一定是在說胡話,要不,就是腦子有問題。
未羊父親之所以如此的大驚小怪,還不都是因為,此前未羊莫名其妙的咳嗽所致,之后,又莫名其妙的好了。
“你給我好好兒說,哪里冷呀?這什么天呢?咋可能還會冷!”未羊父親皺著眉頭說道。
“這里......”未羊一個勁兒給父親指著腿,指著胳膊,指著腦袋......說他冷,一時間,幾乎把全身每個部位都指完了。
這時候,雖然未羊還不會用嘴正常流利地跟人交流表達,可他也不至于聽不懂哥哥,和他父母日常的話。
“你一天屁事就多極了,”未羊父親嘟囔著說,“我咋不覺得冷呢?你來,你過來,我試試你額頭燙不燙。”
未羊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到父親跟前,然后,他父親就一把將他摟在懷里,把自己粗糙的,還沾著泥巴的大手捂到未羊腦門上。
“呃......”未羊父親納悶了,自言自語著道,“奇怪,這娃頭滾燙滾燙的,就像剛從瓦窯里拿出來的一樣?!?p> 說著,他慌忙把手拿開,轉而又挪到未羊的鼻子上,用手輕輕地捏了捏,因為他想看看未羊是否流鼻涕。
可結果,鼻涕一滴也無,未羊竟被嗆得眼淚花子都流了出來,瞬間就掙脫著想走開。
未羊父親一臉的失望表情。
“哎,未羊,你給我乖乖的哈,”說著,就抬起一只手,準備打未羊。
未羊被他父親嚇住了,很快,就乖下來,不動了,也不鬧了。于是,他父親再次伸手去捏了捏未羊鼻子,手上的力用大了點,終于,他得到了一絲清鼻涕,這鼻涕牢牢粘在他的手指上,同時,未羊又嗆的流出來眼淚,表情難受的,仿佛同時吃了醋和小米辣一樣。
未羊父親心滿意足,因為他斷定道,“這娃一定是騷情的感冒了!”
回到廚房,未羊父親又照著那副偏方,給未羊煮了一碗湯藥。
未羊又乖乖地喝了,可結果,奇怪的是,這次并未當即就見效。
而更奇怪的是,未羊表現(xiàn)出的癥狀相當怪異,他總是在找一個有著太陽的地方,然后就把身子蜷縮起來,等太陽游移到院子的別處,他又緊著跑過去。
他似乎一刻都離不開太陽。
有一絲風吹向他,他都覺的受不了,盡管是很涼爽,很愜意的風。
等太陽落下山去了,他就直接往他父親的懷里蹭去,他父親當然也會把他抱起來。
又到了中午時分,未羊又奇怪的,開始接二連三地咳嗽,而且,清鼻涕流淌個不止。
未羊父親還以為是藥量不足的緣故,便索性又拿了兩個大蘿卜,兩根大蔥,兩塊指甲蓋大小的生姜,把幾樣配藥統(tǒng)統(tǒng)翻了一倍,然后,一齊丟進砂鍋里熬,熬了大約有半個鐘頭,覺的好了,就用碗把藥倒出來,等藥涼下來了,便端去給未羊喝,未羊這時很乖,依舊咕咚咕咚地喝了。
未羊父親見未羊一滴不剩地喝完藥,就把他抱上炕去,免得他再大聲吼冷。
他經(jīng)歷了一次肺炎的血的教訓后,這次終于細心了許多。
這次他對未羊可是照料有加。
他擔怕未羊冷到,就去把冬天的棉絮翻出來,給他蓋在身上,然后,輕輕拍著未羊,像嬰兒樣哄著入睡。
過了不一會,未羊終于睡著了。
可是,就在這時,他猛然聽到了踢踢捅捅的巨響聲,這聲音是從院子里傳來的,他立時心里咯噔一響,然后,箭步跑出院子里去查探。
院子里,他環(huán)顧四周,卻空無一人,太陽正火辣辣地燒灼著大地。
“未星哪去了?”他不由地突然聯(lián)想到。
于是,轉而就去找未星,結果,沒走兩步,他就看到未星一個人在水缸前玩著水,不聲不響。
他心想:這就奇怪了?誰在我家院子里拿镢頭在挖地?誰又在用我的石錘夯土?
未羊父親那么的一想,然后,就急急忙忙跑去豬圈,他想看看他的那些工具還在不在?
三步并作兩步走,來到豬圈里,他看到那些工具都好好的,放在地上,都是它原來的樣子,有的挖在地下,還沒拔出來,有的平放著......
“真是奇了怪了......難道我耳朵聽錯了?”
“呃,可能是聽錯了......”
這時,未羊父親隱約覺得腦袋疼,仿佛一根鋼針猛扎了一下。
......
那聲音僅僅清晰地持續(xù)響了兩三下,緊接著,像是什么鳥的叫聲,‘啾啾、啾啾’,很快的,就戛然而止了。
未羊父親沒管它,便重又拾起镢頭,‘吭哧吭哧’地挖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