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手里捏著穿好線的細針,棚到煤油燈的火苗上。
不一會,針就給燒紅了。
然后,老太婆就捏著這枚針,縫衣服一樣,縫著未羊胸口上的傷。
老太婆雖年事已高,但此時此刻,她的手法卻極其熟練,很快的,在未羊還未哭出來時,她就已經(jīng)把傷口給縫好了。
旁邊看的人,都心疼肉跳的,老太婆卻面不改色,她的手也絕不慈軟。
就這樣,直到老太婆問胡慧蘭要剪刀,剪斷針線時,大家才漸漸開始松了口氣。
大家都以為這事就完了,還在心里暗暗地佩服老太婆的時候,老太婆緊接著就又吩咐起來。
“娃兒他大,現(xiàn)在去找一只黑烏雞來?!?p> “黑烏雞?”未羊父親在嘴里重復(fù)一遍,然后,就答應(yīng)著去找了。
“記好了喲,是黑烏雞,其他的雞都不行,必須是黑烏雞,必須......”
“快去呀,”胡慧蘭急得喝吼道,“還愣著干什么?”
未羊父親拾腿出門時,胡慧蘭就又叫住了他,問道,“你這么晚了,上哪去找?”
未羊父親抓了抓頭發(fā),說,“當然是要去咋家雞窩里找呀!”
“咋家哪來的黑烏雞?你一天天的,對家里的事兒從不操心,這會子,誰給你養(yǎng)了黑烏雞?”
未羊父親沉住了聲,不語。
“你快去,”胡慧蘭提醒著道,“去他大媽家借,她家雞窩里就有一只。呃,對了,天太黑,你可能還不好捉,把馬燈帶上,就這樣,好了,快去吧。”
未羊父親出門時,幾乎所有人都已經(jīng)折騰了兩個多小時,現(xiàn)在晚上已經(jīng)是兩點多鐘了。
此時,窯子外面依舊寒風(fēng)刺骨,雪依舊嘩嘩啦啦地下個不停。
未羊父親打起馬燈,雪花飄在馬燈上,瞬間就消失不見了,雪花打在未羊父親的臉上,但他卻已經(jīng)毫無知覺。
很快的,未羊父親就來到他大媽家門口,門也不敲,招呼也不打一聲,徑直翻過院墻。來到雞窩旁,悄悄地跪在雪地上打開窩門,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腦袋伸進里面去。
未羊他大媽家的雞窩就靠著窯子不遠處建筑的,雞窩口子并不很大,勉強可以鉆進去一個人,雞窩里面卻修的寬敞,一根結(jié)實的細木棍,橫亙在雞窩中間,這就叫做雞架。
雞們一到晚上,吃飽喝足了,就鉆進雞窩里,然后,撲棱一下,跳到這根木棍上休息。
雞們晚上屙出的屎就掉在雞架下面,等雞糞一點一點積累多起來,我們農(nóng)家人就用鐵锨把雞屎從里面掏出來,然后,用架子車拉到地里作肥料。
可是,現(xiàn)在端的,未羊他大媽家的雞糞沒有掏,已經(jīng)在雞窩里面形成了一座小山丘。
未羊父親伸了半天,結(jié)果只伸進去腦袋和肩膀,其余的身子還停留在雞窩外面。
因為,未羊父親實在受不了雞屎的惡臭味,而且,他更擔(dān)怕這雞屎糊到自己的新棉襖上。
要知道,冬天的棉襖是不水洗的,而且,即使洗了,也很難晾干,加之未羊父親也就頂多只那一件棉襖,若是臟了的話,他可就得整個兒冬天,都要臭烘烘地穿在身上了。
未羊父親勉強把身子擺平,盡可能地,一只手撐在雞窩的木框上,另一只手則掌起馬燈照明。
就這樣,未羊父親一點一點,在這狹窄的雞窩里,非常艱難地往里面調(diào)整著挪動身子。
當他剛把腦袋扭向一邊時,就有一股熱乎乎的雞屎味兒朝他撲鼻而來,那感覺,就仿佛針尖一樣的東西,正往他鼻孔里扎一樣。
他忍不住‘噗’得打了一個哈欠,頓時,就飽吸了一口晦氣。
等他再把一大截肩膀伸進雞窩里去時,他就忽地聽到了雞架上的雞爪,呼嘍嘍的移來動去。
他心想:這不就是雞突然聽到異常響聲后的一種自然反應(yīng)么?
而且,他知道,黑夜罩了雞的眼,雞就不能用眼睛,而只會用耳朵。而雞耳朵也相當?shù)撵`敏。
雞一旦聽到異響越來越大,越來越近,而且,有危險靠近時,它們就會奮起反抗。
端的,就在這時,忽然其中不知哪只雞,就像鴿子一樣咕咕地叫喚起來。
緊接著,就一只、兩只、接二連三地叫起來,一時間,雞窩里就又驚又亂起來。
咕咕咕,咕咕咕,仿佛一群唧唧喳喳的人。
未羊父親突然擔(dān)心雞會‘暴動’,擔(dān)怕它們一個個跳下雞架,然后倉皇逃竄。
當然,這只是一回事,實際上,他更擔(dān)心雞們會劈頭蓋臉地啄他,因為他的臉,此時此刻,還沒有任何防護措施。
他被未羊的怪病催的,來的時候都忘了拿個帽子,圍巾,或者,襯衫之類的東西。
不過,現(xiàn)在這些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他現(xiàn)在只一心想著,要為兒子捉住那只救命的黑烏雞。
“必須是黑烏雞喲?!?p> 他的大腦里清脆地響起老太婆的叮囑聲,那雖是一句冷冷的吩咐聲,卻是那么的有力量,那么的可愛,那聲音給了他新的希望,給了他克服一切困難的勇氣,那聲音,現(xiàn)在就仿佛黑夜里的一盞煤油燈。
未羊父親一扭動身子,驚動了雞們,還好它們只動了一小會,然后,很快就消停下來。
這時,未羊父親更為小心和謹慎了。
他不再隨意地扭動身子,也不再因為雞窩里面的惡臭味使他把腦袋晃來晃去,現(xiàn)在,即使雞窩里再臭,他都會堅持自然地呼吸,不再那么脆弱的不堪一擊。
就這樣,他非常艱難地半仰起身子,一手掌起馬燈,另一只手擺出一副準備抓的姿勢來,因為他知道,只要他看到那只黑烏雞一動,他就會一把將它捉住。
可是,有那么一刻,一只雞竟被這亮光驚醒了來,雞以為現(xiàn)在天亮了,便撲棱一下,扇動起翅膀來,一只雞腳往后伸展出去,顯然它是在伸懶腰。
這一伸,竟又把未羊父親嚇到了,他以為自己擔(dān)怕的事情就又這樣發(fā)生了。因此,一激動,這上半身就失去了平衡,隨即,身子騰地一下,竟毫無防備地朝雞糞上貼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