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了崔若嫦和亮亮,亮亮爸爸隨即也動身離開,無論魯憶翹怎樣挽留不肯,其理由是趕緊去菜市場開工,盡早賺夠崔若嫦的酬勞。服務(wù)站內(nèi)剩下魯憶翹和林復明,他們都沒有下班的意思,因為崔若嫦完事后要將亮亮帶回這里。
林復明站在服務(wù)站的屋檐下,手中的豆奶喝得津津有味。
“在看什么呀?”魯憶翹走過來,順著林復明眼看的方向望去,那是崔若嫦和亮亮剛剛走過的路,魯憶翹打趣道:“怎么?難道你也像亮亮那樣想那方面的事情?”魯憶翹是因為這里已經(jīng)沒有其他人她才恢復那個俏皮的模樣。
林復明本來沒有往那方面想的,可被魯憶翹揶揄一番后,耳根倏然就紅了,說:“什么,我沒有。”
魯憶翹看到林復明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實在不想就此打住,于是繼續(xù)捉弄他,“還說沒有,你看看,整張臉都紅,還不承認?!?p> “這,這……”林復明確實沒有想那事情,只是被魯憶翹一再戲弄,心思竟不知不覺地被帶偏,一點點往那方向想去。林復明在牢里渡過了二十幾年,對于這些風月之事早已放下,甚至忘記了做這些事情的感受,經(jīng)過魯憶翹戲弄一番,林復明從好奇慢慢掀起了對這些事的感受的回憶,畢竟他也是個成年人,亦曾經(jīng)歷過了人事,雖沒有那方面的記憶,但那方面的感覺還是有的,光是剛剛觀察崔若嫦和亮亮,已經(jīng)讓他內(nèi)心有些許莫名的躁動和微妙的溫熱,好在想著自己的工作,那感覺瞬間即逝,現(xiàn)在被魯憶翹再度提起,竟不由自主地臉紅起來,為了遮掩自己面容,他舉動瓶子喝豆奶。
然而,魯憶翹并沒注意到林復明的表情,她一門心思都在想在崔若嫦和亮亮,她說:“想不到陳太太竟背后的職業(yè)竟是這個,我自己做這個職業(yè)看盡那么多人都完全猜不到她與那個職業(yè)有關(guān)系……”
林復明喝完一瓶豆奶,放下瓶子,此時他才開始聆聽魯憶翹說的話。
“她真是掩飾好?!濒攽浡N說,“我甚至不知道在鳳州市已經(jīng)有這種職業(yè),我只知道在外國有,但人家是半公益性質(zhì)的?!?p> “對,我也覺得陳太太那樣不大好,雖然做這事是幫助別人,但她剛才問我們要錢的樣子,真得太壞了,我看她的樣子就覺得惡心?!绷謴兔骱藓薜卣f,“你還笑我想著她,惡心死了?!?p> “哈哈,”魯憶翹與林復明相處越久,知道他的脾性,于是又想作弄他,打笑道,“我不是說你想人家陳太太,我是笑你看見亮亮有此艷福,你也想吧?”
“我?呸。”林復明啐道,“憶翹,想不到你這樣正經(jīng)的女孩也說這種話啊。”
“哈哈哈哈?!濒攽浡N看著林復明假裝生氣的樣子不禁笑起來,但她知道適可而止,很快就將笑話打住,“好了,好了,我不笑你,說點正經(jīng)的。其實我們也要要理解一下別人的苦處,你想想吧,在外國,通常是一個非盈利機構(gòu)組織的,而且外國法律相對健全,因此他們工作人員相對有保障。”
“剛才聽陳太太的語氣,我似乎聽不出有什么組織,經(jīng)理人諸如此類的,她應(yīng)該是自己接的活自己干。”
“在這里,萬一形成的組織,很容易被取締,沒有人會冒著這樣的風險去干這樣的蠢事,無論怎么說,在這里始終還是叫做***,即使是善事,普羅大眾也不一定理解,這就是社會的難處?!?p> “那也是?!?p> “想起來,其實我手頭上還真有一些客人可能和亮亮一樣的問題,和陳太太商量一下,看看她什么意愿也好,畢竟能幫人都是一件好事?!濒攽浡N說。
“不行,你不是說了嗎,在這里是違法的,我是不會讓你冒險的,我,”林復明頓了頓,“這里的人需要你?!?p> “唉,這就是問題的根源,很多現(xiàn)象并不是我們表面看得那樣,所以我們做事也有很多不得已的掣肘,哪怕社會多一點關(guān)注,很多問題都迎刃而解?!濒攽浡N滿懷憂慮,想著這些年來,單憑自己一己之力,很多個案都未必得到完美的解決,令她感到惋惜?!翱尚业氖牵裢黻愄谶@里,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去解決這件事。萬一弄大,惹得周圍的鄰居都知道了,亮亮爸爸的面子又不知往哪擱,亮亮再這樣下去鬧,可能鄰居們?nèi)淌懿蛔《鴪缶?p> “所以,你的意思是,陳太太這樣的工作也有存在的道理?”林復明問。
“那肯定,陳太太那句我十分贊同,既然普通人該有發(fā)泄的權(quán)利而不指責,為什么他們特殊人群卻不能有發(fā)泄的權(quán)利呢?!?p> 這句話林復明聽在耳中,心跳不知不覺地加快。
“像亮亮那樣,不懂得表現(xiàn)自己的需求,更不懂如此處理自己的需求,而且得不到家長的理解,最終只會釀成禍端,所以,我個人認為確實有這職業(yè)的需要,只是明買明賣的方式不太好,如果變成一種社會服務(wù)才有意義?!濒攽浡N如此侃侃而談,在她腦海里已經(jīng)構(gòu)思著這樣的畫面。
“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那樣濫好人?”林復明的經(jīng)歷遠遠比魯憶翹多得多,他很想告訴魯憶翹自己在牢里親身體驗和聽來的種種,世道的險惡,人性的墮落,可是自己笨嘴拙舌,不知從何說起,于是只能擠出一句,“給陳太太那二千塊,你真的沒打算讓亮亮爸爸還你?”
魯憶翹無奈地笑了笑,說:“明哥,你也說我是個濫好人,我還會要他爸爸錢嗎?”
林復明聽出魯憶翹意思,是回應(yīng)了剛才自己挖苦她,便不再作聲。
“如果亮亮爸爸硬要還給我,我也只能收下,我知道他是個十分要強的人,今晚的事我相信讓他顏面掃地,所以他寧愿離開也不愿意在這里和我們一起等亮亮?!?p> “如果他確實像你所說的那樣愛面子,那么他以后也不會再帶亮亮來這里了,畢竟我們今晚知道了他們家的事?!绷謴兔黜樦攽浡N的想法說。
“我也有這個思想準備了,他不帶亮亮過來,那我們親自去找他們唄。一個大男人自己都沒有解決那方面的問題,怎么可能為兒子想到那個問題呢,我猜啊,以后他也不會關(guān)心亮亮那個問題,我想他一定因為自己幾十歲人而難于啟齒?!?p> “難道還要你出錢請陳太太過去,好讓亮亮快樂?這什么道理?”林復明說道。
“不然呢?亮亮發(fā)生什么事我們都想象不到,我只希望不要因為亮亮而產(chǎn)生更多的悲劇,亮亮本身已經(jīng)是個悲劇。亮亮的問題解決,大家的問題才解決,我是這樣想的?!濒攽浡N漸漸越想越深層。
“那你自己呢?”林復明突然問道。
“什么我自己?”
林復明自知失言,瞬即停住。魯憶翹仍在想著亮亮的問題,林復明稍顯局促,心里想著魯憶翹,兩人登時陷入無話說的氣氛,他們都在想著別人的事情,區(qū)別是,一個是為了公事,另一個是為了私事。
林復明悄聲地挪動腳步,身子與魯憶翹的距離愈加接近,他看魯憶翹表情沒起變化,以他對魯憶翹的了解,應(yīng)是想著亮亮的事,于是轉(zhuǎn)換動作,在魯憶翹兩邊來回踱步,這下更明顯了,可魯憶翹依然沒有反應(yīng),感到些許氣餒的他,并沒有就此放棄,這個問題他藏在心里已有一段時間,他認為此刻不說,不知要等到啥時候才說。他一邊來回地走著,同時地心里琢磨著,其實越是想著,內(nèi)心便越緊張,腦海一片混亂,將原來想好的部分話語也沖散掉。
“喂?!绷謴兔鳠o意間叫了一聲,魯憶翹竟然對此有了回應(yīng),“什么?”
魯憶翹剛從思海中抽出,聽到林復明的呼喚,便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林復明。
幸虧林復明已經(jīng)沒有剛才那樣來回踱步,站在原來的位置上,只是與魯憶翹的距離又近了一點。林復明知曉魯憶翹看著自己并等待自己說話,不知多緊張,馬上后悔了,恨不得收回那個“喂”字,只怪自己還沒想清楚就脫口而出。
“怎么了?”
林復明心里矛盾不斷,到底應(yīng)不應(yīng)該問呢,假如問了,惹她生氣怎么辦,假如不問,自己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既然這樣,要不直接說了吧,反正自己也猜不到結(jié)果怎樣,于是他鼓起勇氣,說:“其實,馬志峰離開后,你有沒有想過再找一個?”
這個問題問得那樣突兀,就連魯憶翹亦感到意外,反問回去:“為什么這么問?”
“我只是好奇而已,現(xiàn)在不是休息時間嗎,聊聊工作以外的事情,你不想說咱們可以換個話題?!绷謴兔魑疵獯碳さ紧攽浡N隨即補充道。
“我沒有這個意思,”魯憶翹淡然地笑道,“其實我自己沒有再往那方面想,你也看到了,每天都有數(shù)之不盡的瑣碎事,先是小明,緊接著亮亮,最近的事一樁接一樁,我哪里還有心思想這些東西呢?!?p> “那也是,你就像這個小區(qū)里的大家長一樣,忙東忙西,什么事都得你管,有時候我真想讓你閑下來,好好休息。”
“好啊,我也想放個假啊,可是事實不允許。要不,你幫我扛幾天,好讓我放個長假?”
“行,沒問題。”林復明爽快地答應(yīng)。
“我開玩笑的,別說幾天,我擔心我離開一天,這里的事足夠讓你煩死?!?p> “怎么可能,上次你請假了,我還不是一樣照樣工作,沒什么影響?!?p> “結(jié)果那天你既照顧小明還要照顧老伙計們,忙得你人仰馬翻唄,哈哈哈。”
幾句話將林復明弄得眉頭緊鎖,他雙手叉腰,一副委屈得七竅生煙的樣子。
“明哥,我說白了吧,其實我不休息是為了這里的人,我知道這里的人需要我,而且這里還有一個人我更想經(jīng)常見著才放心,她一直在身邊照顧我,雖然我不是她什么人,但我希望繼續(xù)保持這種關(guān)系?!?p> 林復明越聽下去心里越是感到奇怪,聽到最后,他竟然不由自主地頭皮發(fā)麻,仿佛發(fā)絲都從頭皮上豎起,倒抽一口涼氣,感覺到連頭皮也跟著強烈收縮起來,心里說不上有多甜蜜以致雙眼瞇得幾乎睜不開?!霸瓉硭臀叶加型瑯拥南敕?,早知這樣我何必一直藏在心里呢?!彼桓毙乃歼@樣想著,回想這段時間與魯憶翹出雙入對,魯憶翹很多事情他都看在眼里,魯憶翹發(fā)生什么事他心里極不舒服,就像剛才亮亮在魯憶翹身邊蹭擦,他有一股將亮亮按在地上的沖動;他惦記魯憶翹的事比自己還多,每天早早就起床,精神滿滿地在服務(wù)站門前等候魯憶翹開鎖;每天魯憶翹說些什么、做些什么,他全然牢牢記在心里;魯憶翹與別人在談話,他躲在角落里聽著,順道暗中保護她……
“無論怎樣也好,有些話沒必要全都說出口,只要大家都有這個心就行了,對不對?!绷謴兔鳒惤碜舆^去,右手搭在魯憶翹肩膀上,但身子卻是僵硬的。
魯憶翹預料不到林復明有此動作,但林復明沒有下一步動作,便也不反抗。其實她不知林復明內(nèi)心是激動得不懂如何表達,林復明內(nèi)心沉寂了多年,早已變成一潭死水,如今僅僅數(shù)秒便已經(jīng)掀起一層又一層波瀾,這感覺遺忘太久,他甚至感到陌生,直把今次當作人生中的第一次。內(nèi)心的激動以致搭在魯憶翹肩膀上的右手亦隨之顫抖,林復明不得不使勁加重右手的力度,即使手臂上能掩飾內(nèi)心的激動,嘴上卻暴露了,只見他舌頭像打了結(jié)巴一樣:“你,我,我很高興,真的?!?p> “你……?”魯憶翹意識到林復明的意思,試探地問:“你想說什么?”
林復明一副靦腆含笑的樣子,說:“早知道你對我有意思,我就不必那么辛苦,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表達出來才好,現(xiàn)在好了,我的心終于能放下了?!?p> “誒?!边@果不其然地被魯憶翹不幸猜中,魯憶翹為了不刺激林復明,慢慢地用自己的手提起林復明的手讓其放下,相反地讓自己的手搭回在林復明肩膀上,客氣地說:“明哥,你今天累不累???”
“不累,怎么會累呢,再來幾個案子也不累?!绷謴兔骺呆攽浡N這么主動,高興得心臟都幾乎跳出來,此刻的他恨不得多些人來他們服務(wù)站,這樣他就能和魯憶翹長相廝守、朝夕共處,哪怕現(xiàn)在有人打他,他也是掛著一幅笑臉。
“那就好?!濒攽浡N認為,既然林復明產(chǎn)生這種感情,便不可以再拖下去,不能令林復明繼續(xù)誤會下去,她知道這種事情越遲解決,越麻煩,于是憑著自己的專業(yè)知識以及對林復明的了解,仔細觀察林復明臉上的表情,哪怕一絲細微的變化也沒錯過,且在心中經(jīng)過反復思索,說道:“我最近也是很累,真想把自己分開幾份才行呢。既要照顧媽媽,爸爸媽媽就只有我一個女兒,媽媽新?lián)Q的心臟起搏器不知道適不適應(yīng);回到這里又要處理小明和亮亮的事情還不止,一眾鄰居的問題等著我忙來忙去,還要應(yīng)付上級的檢查工作。”
“沒事,無論如何都有我陪著你,辛苦就辛苦唄,忙就遲點下班唄,沒什么大不了?!绷謴兔鞑⒉皇侵怀鲇诤汪攽浡N的感情才這樣說,因為他性子本就單純,自知沒有智慧,遇事只能埋頭苦干,別人叫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魯憶翹心里感到無奈,可不能形于言色,她特地停頓了一陣,使林復明亢奮的心情稍微冷卻下來,同時自己在心里已反復思量該用什么語言最適宜,謹慎觀察林復明的神情后,說:“明哥,我想說的是,這段時間忙得不可交加,我確實沒那心思去想那些兒女私情?!濒攽浡N左思右想后決定不再拐彎抹角,坦白地向林復明說出自己的心意,當然,往后安慰的說話她亦準備妥當,只差林復明的表現(xiàn)。
“哦,那沒關(guān)系,我早就過了那些追求浪漫的階段了,即使兩個人平平淡淡的過日子我也愿意,或者我們都不忙的時候再一起吃個飯?!?p> 林復明越是一本正經(jīng),魯憶翹越是被氣得幾乎吐血,就差沒暈過去,這下魯憶翹也掩飾不住了,收回搭在林復明肩上的手,苦笑道:“明哥呀明哥,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讓你誤會,我鄭重地向你道歉。其實我想說,自從志峰離開后,我再沒有談戀愛的想法。我和你工作上很有默契,你也幫了我很多,所以我們不但是工作上的拍檔,更是好朋友?!濒攽浡N說到后面已經(jīng)沒有那么直白,她希望林復明聽后不要有太大的情緒反應(yīng),她仍然站在林復明身邊并沒就此疏遠林復明。
“哦,這樣啊,挺好的?!绷謴兔髟疽桓毙腋Q笠绲臉幼?,滿臉的粉潮仍未退去時,五官卻倏忽間拉長地變得僵硬了,那樣子看起來甚為奇怪,事因他腦子里混亂不堪,根本控制不了五官該擺出個什么樣的表情。只見他雙眼并沒有往魯憶翹方向去,而是呆呆地盯著地上的空瓶子,無論魯憶翹如何叫喚他,他還是如雕像般地盯著瓶子出神,這令魯憶翹不得不擔心起來。
“明哥,明哥?!濒攽浡N輕拍林復明不斷才使林復明有點反應(yīng)。
“嗯?”良久,林復明臉上才漸漸有了點變化,咬著的下唇又放開,尤其是他的眼神最為明顯,歷經(jīng)了從茫然到凄楚、變成冷漠、最后變得黯淡無光。
“明哥……”
“我沒事?!绷謴兔髡f,“我也知道我自己什么東西,原來是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绷謴兔鲝澭瞎?,不住地道歉,頭部低得對方根本看不到他的樣子,說到最后,聲調(diào)開始有點兒變。
魯憶翹于心不忍,她一邊自責自己對林復明狠心,慨嘆這段時間林復明進步不少,假如這次的打擊令林復明打回原形,她自己實在過意不去;同時地她實在替林復明心痛,認為林復明對自己一路確實照顧有加,林復明對誰有什么感覺其實是林復明的自由,與誰都無關(guān),想到這里,魯憶翹抓起林復明的手臂,溫柔地說:“明哥,雖然我對你不是戀人那種感覺,但我覺得這段時間我們非常投契,我認為我們不做戀人,但可以做比戀人更好的關(guān)系。”
“是什么?”
“你想想,戀人一定有吵架的時候,吵得多自然感情會淡下來,甚至會分開,就像我和志峰,但做親人就不同了,親人之間無論吵得多厲害,關(guān)系都不會變的。”
“哦,是吧?!睂τ诹謴兔鞫?,親情的體會沒有像魯憶翹那樣的深,而且現(xiàn)在的他心神恍惚得壓根沒有深思魯憶翹的話。林復明的心情自從有記憶以來,前所未有的開心巔峰還沒站穩(wěn)就掉回深淵下,徹底打回原形,一時間的落差使他未完全過渡,魯憶翹的話聽進他耳朵的就只有一半而已。
“咱們做兄妹吧,你年紀比我大,你應(yīng)該做我兄長,而且這段時間你確實幫了我不少。好不好嘛?”魯憶翹搖著身子,作出撒嬌狀。
如此一來,令林復明無法拒絕,林復明家里本就沒什么親戚朋友,出獄以后更是孓然一身,安婆婆雖然對自己照顧有加,但礙于年齡問題和馬志峰、大山的關(guān)系,而很多話未能盡訴,反觀與魯憶翹,不但工作上合拍,私下相處也十分融洽,可能正是這樣,才令林復明產(chǎn)生春心蕩漾的誤會。林復明抿嘴地勉強一笑,心想:“可是我想要的不是這種關(guān)系啊……”但轉(zhuǎn)念一想,多個親密無間的親人也不是壞事,至少能一直呆在魯憶翹身邊,其實無論戀愛之間的愛也好,親人之間的愛也罷,都是守護在對方身邊。林復明經(jīng)過這段時間在服務(wù)站工作,接觸的人多,不但說話變得有條理了,就連想事情也進步得更深層。只是肢體和臉上表情還仍未能操控自如,魯憶翹看起來他仍是悶悶不樂的樣子。
“別這樣啦,既然咱們認作親人,應(yīng)該值得高興才是,不要這么愁眉苦臉,你是不是不想認我這個妹妹了?”魯憶翹嘟長嘴巴說。
“不是,有你在身邊我就高興啦,至少有你分享我的喜怒哀樂?!?p> “在我們服務(wù)站的人都十分愿意分享自己的喜怒哀樂,對不對。再說,我們幾乎每天都上班,那我不就是陪在你身邊么?!?p> “也是?!?p> “好啦,不要不開心了?!濒攽浡N使出殺手锏,她張開手臂,對林復明說:“來,抱一個吧,慶祝咱們兄妹相認?!闭f完也不理林復明是否同意就抱住了林復明的身體,魯憶翹學過心理學,明白必要時的予人擁抱,令對方的心理上極大的鼓舞和肯定,比一百句贊揚的說話強多了,像她這樣的處理手法最為穩(wěn)妥,既沒有傷害林復明的心,也繼續(xù)保持與林復明的關(guān)系,還能斷了林復明的思想。
因此,林復明也沒有任何反抗的動作,順勢將魯憶翹擁抱在懷里。盡管說心里被魯憶翹說通了,沒有那種男女之間的情愛感覺,但幾十年沒有接觸過異性的林復明,還是不禁心里打了一陣又一陣的顫抖,手心和耳根亦跟著不自覺地發(fā)熱起來。
只是這個擁抱持續(xù)的時間不短了,魯憶翹想著多給林復明一些安慰,林復明則恨不得一直不放開,就在林復明完全放松身子時候,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瞄到一個身影在遠處的樹下,待他定睛再看,卻發(fā)覺沒有那影子,他著實不清楚自己是否因為太累而眼花。
二人放開懷抱后,依舊談笑風生,就像沒有發(fā)生過剛才的事一樣。
不一會,崔若嫦帶著亮亮步進服務(wù)站。這時,亮亮面上泛起絲絲紅潤,雖然沒有言明,但觀其表情就知道,他的心情比離開服務(wù)站的時候不知要好多少倍,看來崔若嫦確實讓亮亮渡過了一段歡快的的時光。
“亮亮,先在這里坐坐,等爸爸來接你啊?!贝奕翩隙诹亮磷谝粡堃巫由?,亮亮果然十分聽話地坐在椅子上。
林復明對此感到驚嘆,原來解決一個人的欲望會使那個人完全變了樣。
“你們看,我都說了,亮亮就是那方面的問題,現(xiàn)在解決了,他就會乖乖地,對不對?!贝奕翩蠌澫卵瑩崦亮恋念^問。
亮亮嘴角含笑,輕輕地點了點頭,然后聳起肩膀,整個頭幾乎埋在自己大腿上。
“魯姑娘,亮亮的事我?guī)湍阃瓿闪?,我的事你什么能幫我?”崔若嫦話鋒一轉(zhuǎn),突然問向魯憶翹。
魯憶翹早有準備,從容地答道:“好的,你想在辦公室里談還是在這里談?”
崔若嫦環(huán)視了一周,看了看林復明,又看了看亮亮,說:“這里沒問題。”說過后,頓了頓,才繼續(xù)說下去,“我想你幫我在公安那邊找回我老公的尸體,我老公已經(jīng)不在了,我希望能將他好好安葬?!痹捓餂]有任何修飾,直接了然地兩三句話便道出原因。
“這個本身問題不大啊,是不是有什么麻煩事?”魯憶翹說,在她眼里只是一個極為尋常的問題,既然崔若嫦鍥而不舍地懇求自己,當中必有內(nèi)情。
崔若嫦拉來一張椅子坐下來,說:“唉,就是有點棘手的事,所以我才想盡一切的辦法?!?p> “到底是怎么回事?”魯憶翹追問道,身旁的林復明沒作聲,但心里也很好奇崔若嫦接下來會說什么。
“我早就問過了,正常情況下,只要公安批了,我就可以到殮房領(lǐng)回我老公的遺體?!?p> “對啊,正常下應(yīng)該是這樣?!?p> “可是問題來了,他們要我提供與陳德的婚姻證明文件,才能領(lǐng)回他的遺體。我和他在這個城市無親無故的,想找個親戚證明關(guān)系幫我領(lǐng)回遺體也沒有,唉……”
“你們倆沒有領(lǐng)結(jié)婚證嗎?”
“還沒有,雖然一起幾年了,每次決心去領(lǐng)證的時候總發(fā)生事情,你都別說有多邪門,后來我們都慢慢放下,沒再提領(lǐng)證這件事了?!贝奕翩险f話間已經(jīng)沒有之前的失落。
“噢,沒有文件證明夫妻關(guān)系,確實不能領(lǐng)回遺體啊?!濒攽浡N思索著。
“魯姑娘,我求求你吧,亮亮的事我也幫你了,我請你幫幫我,我很想將我老公好好安葬。”崔若嫦抓住魯憶翹的手臂,哀求道。
這令魯憶翹十分為難,數(shù)秒間她來回思前想后,試圖從腦海中尋找替崔若嫦解決的方法,可惜想來想去也想不出辦法,她說:“陳太太,不是我不肯幫,這件事的確難辦……”魯憶翹說著說著便沉默了。
“你是不是想說需要多點疏通打點的費用,這沒問題,錢不是問題,你開個價吧。”崔若嫦說,“所以你看,我剛才并沒有訛亮亮的錢,我將來用錢的地方多著呢,每一分每一毛都是我自己掙回來的?!?p> “我完全理解你,陳太太,是真的?!濒攽浡N說,“只是你先生的事我真的不能保證什么,我也只能按正常的流程幫你問一下。”
“正常流程用得你來嗎,我自己也不知走過多少趟公安局了,他們就是不批準就不批準。”崔若嫦激動起來,她激動是因為這段時間多次往返于公安局而倍受委屈。
“陳太太,不按正常流程,還能怎樣呢?”
“哎喲,我都說實話了,該交代得都交代了,連不該說的也讓你們知道。你怎么就不肯說真話呢?”崔若嫦說。
林復明在一旁聽得眉頭緊鎖,只覺崔若嫦說話實在無禮,但理解對方實在情急,便沒有作聲表態(tài)。
“我說什么了?我哪句話撒謊?”魯憶翹苦笑地反問。
“你認識的人多,隨便打點幾句不就行了嗎?!贝奕翩弦辉贁D兌,心里直認為魯憶翹一定能幫到她。
“呵,我認識什么人了?平時這里發(fā)生什么事,我都是按照正常流程撥打110報警的,我只是去派出所的次數(shù)比較多,里面的民警可能認得我而已?!?p> “哼,在這小區(qū)里誰不知魯姑娘的男朋友就是公安局的便衣警察么,連我如此深閨的人都知道。”崔若嫦忍不住戳穿魯憶翹,今晚她誓要達到自己的目的方休。
林復明緊張地看著魯憶翹,擔心她聽到馬志峰的事會有什么異樣的反應(yīng),其實反應(yīng)更大的卻是林復明自己。
“原來陳太太還是有打聽咱們小區(qū)的事兒?!濒攽浡N澹然一笑,笑容過后,臉上的表情隨即恢復平淡,“可是陳太太接收訊息還是不夠新?!?p> “什么意思?!贝奕翩蠁枴?p> “如果你看過新聞,你就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了。反正,公安局里我既不認識什么人,也不能找什么關(guān)系,我能幫的就是通過其他渠道,比方說找律師或者殮葬業(yè)的咨詢一下,看看有什么辦法。”魯憶翹正色道。
崔若嫦聽后呆住了一秒,隨后大笑起來,魯憶翹和林復明都不明白她這反應(yīng)的意思?!肮?,魯姑娘,你不幫我就算了,何必盡說些不清不楚的借口呢。我已經(jīng)幫你解決亮亮的問題,你反而搪塞敷衍我,做人怎能這么不厚道。”崔若嫦面上笑著,可嘴上完全不饒人,可謂嬉笑怒罵便是如此。
“陳太太,你怎能這樣說話呢,”林復明按捺不住,“魯姑娘沒有說不幫你,只是要辦成這件事確實有難度……”
“你終于說話啦,你不說話我也把你當成是亮亮那種人?!贝奕翩洗驍嗔謴兔髡f話,懟了回去。
“你,你!”林復明登時氣得一時語塞。
“陳太太,請你搞清楚,亮亮是你主動提出幫忙的,而且你明碼實價的收了亮亮爸爸的錢,所以亮亮這點上不算是你幫了我吧。”魯憶翹也是毫不客氣地說出事實,其實魯憶翹平時不是這樣說話,只是今次被崔若嫦逼得有點脾氣了。
“要不是看在你份上,我才不會出手呢。本來我老公不在,我自己也心灰意冷地不想再干這破事,最后還不是靠我?guī)湍悴鹆诉@顆炸彈,我這個人也不計較什么,不需要你的感謝,你肯幫我就行了。”
魯憶翹暗忖,一個年紀輕輕的少婦居然這樣橫蠻無理,即使再與她辯論下去也沒有結(jié)果,更會釀出下一個炸彈便不妙了。魯憶翹擺出標志的職業(yè)微笑,說:“是的,陳太太,是我們不對,明天我會打出所有人情牌,盡量幫你的,同時我也轉(zhuǎn)介紹以為一位法律援助的律師給你,你放心,那是免費的法律咨詢。”
盡管崔若嫦不大滿意,還想找什么話要說,魯憶翹向她遞過一張名片,上面印著律師的名字、聯(lián)系電話等。
“陳太太,就是這位律師,有什么問題你盡可能都問他,他很專業(yè)。時間也不早了,回去早點休息吧,明天我們還有事要做呢。”
林復明聽清魯憶翹要下“逐客令”,不動聲色地拿出電話,接著提高嗓音說:“魯姑娘,亮亮爸爸在電話里說了,現(xiàn)在過來接亮亮。”
“好。”魯憶翹一邊回應(yīng),一邊對崔若嫦點頭示意。
崔若嫦見狀,只好悻悻地離開服務(wù)站。
到了夜深人靜,四周的住宅燈火闌珊,林復明卻沒有睡意,獨自坐在天臺,仰望星空發(fā)呆,半紅半紫的天際線污染了夜空的純凈,要觀星,只能在遠離市區(qū)的地方,就像林復明現(xiàn)在。
本來思想單一、心無雜念的林復明今晚竟然躺在床在輾轉(zhuǎn)發(fā)側(cè),想不到他也有失眠的時候,在他記憶中,即使在牢里亦鮮有失眠,因此林復明對失眠感到痛惡和焦慮,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時而拉扯自己的頭發(fā),時而捉撓自己四肢,感覺身上有千百只螞蟻爬過一般難受,于是索性走到天臺上吹吹風,吹散心中躁郁。
長時間抬仰頭部,使脖子酸痛且僵直,林復明干脆放松身子躺在地上,如此一來,繁星滿天就像自家的屋頂一樣在自己上方,林復明長呼一口氣,看著這“屋頂”,心情亦隨之好了不少,也使他逐漸有思考的心情,他壓根不清楚自己因何而眠,究竟是看了崔若嫦與亮亮的互動而心神躁動,或是和魯憶翹的擁抱令他浮想聯(lián)翩?他注視深邃的星空,在腦里不斷周旋這兩個問題,他的思緒就像看面前的繁星一樣,滿布天空,卻找不到規(guī)律、找不到答案。
“別再想了,既然人家當你是哥哥,你就千萬不能對妹妹動想法?!绷謴兔靼参孔约海鎸Ψ毙呛棋?,分不出的星系,眼睛眨著眨著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