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志峰一連找了好幾個地方都找不到書生偉,包括茶餐廳、休閑中心等,最后來到書生偉的大本營——隆興工廠大廈。這工廠大廈落成時間較早,結合了蘇聯(lián)建筑風格和當地實際需求而成,里面間隔既寬敞又實用,配合生產和安全需求,設計之時便預留不少出入口。
馬志峰駕車來到時,已是凌晨。經過幾番尋找都實在不知書生偉的蹤跡,來到工廠大廈,馬志峰從憤怒更多的是被消磨成無奈,其實他也不確定書生偉是否在工廠大廈里,他不禁感慨這些社團人士的能力,但又不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便走去一間便利店買咖啡提神。
手捧咖啡出走便利店的馬志峰,留意到幾輛車開進工廠大廈停車場,縱觀該大廈,雖然工廠大廈存在很多其他形形色色的企業(yè),但他從事警察的職業(yè)直覺告訴自己這里一定有他想找到的東西,為了不放過任何線索,馬志峰悄然走近監(jiān)視。
其中一輛面包車上卸下一個大箱子之類的物品,因為表面披有一層布遮蓋,所以看不到里面究竟是什么,幾個人合力搬到一個手推車上,看樣子那物品應該有相當重量。其他人站開來呈包圍該車的陣勢,這陣勢絕不是一般人物,馬志峰看得格外留神,期待下車的人是否與自己猜測的一致。然而,下車的人雖有眾星拱月般之勢,那人卻不是書生偉,馬志峰大失所望之余隨即感到疑惑,事關他看到那人不是書生偉,卻是與書生偉身份相當的大口東。
眾所周知,大口東與書生偉一樣,拜萬勝社的洪爺為師,成名后各自割據為營,河水不犯井水,甚少往來。這幾年洪爺身體大不如前,萌生退意,各門生包括大口東和書生偉,無形中展開爭奪繼任人的行動,在洪爺面前爭取表現(xiàn),中傷他人也是十之八九。
馬志峰自遠處地跟蹤大口東一行人,確定他們進入電梯后,他才走消防逃生樓梯隨上。待馬志峰追至該樓層時,大口東一行人已進入書生偉的公司。
書生偉正拿著電話聽手下匯報今晚貨物抵達的情況,當聽到馬志峰被耍得團團轉,便忍不住喜上眉梢,心里樂滋滋。突然房門驟開,書生偉猝不及防,手機亦差點拿不穩(wěn),以為是哪個手下不識趣,準備發(fā)火道:“誰!”
“是我,師弟?!贝罂跂|走進辦公室,“三更半夜地一個人在講電話偷笑,干什么呢?”
“你怎么在這里?”書生偉為突然闖進人感到驚詫又惱怒手下做事不力,且進來竟是素來不多往來又暗里競爭的大口東,喝道:“阿仁,你死去哪兒了,怎么被人進來都不說一聲!”
那個阿仁從后面站出,說:“我看東哥是自己人,而且……”對方人多勢眾這幾個字說到嘴邊,硬生生地吞回去。
書生偉也注意到自己辦公室門外人頭涌涌,看樣子不是自己的手下。
“誒,不要為難小的,是我特意叫他們不要通傳你的,咱們兄弟倆今晚好好聚聚?!贝罂跂|說。
書生偉不再發(fā)怒,雙手擺在案前,作出類似抱拳的姿勢,實際上右手摸著左手腕上的檀香佛珠,說:“也是啊,咱們好些年沒碰頭了,找個時間找個好地方咱們一塊聚聚唄。”
“擇日不如撞日,弟不是想現(xiàn)在就打發(fā)你師哥我吧?!贝罂跂|不等書生偉的拒絕,徑自走到書生偉辦公桌前的椅子坐下來。
“這大半夜的,我這里也沒有什么拿出來能招呼你的,改天吧。”書生偉態(tài)度委婉中帶著堅決。
“看你今晚這里沒什么人,那些人都出去做事了吧?聽說你最新的生意搞得很火?!贝罂跂|不理會書生偉,自言自語地說。
書生偉聽到大口東這樣說,本來沒多少表情的臉上展現(xiàn)出笑容,雙目發(fā)出陰森的光,射向大口東,說:“終于說到重點了吧?!?p> “我的弟,你又猜錯了。你以為我想分占你的生意,不是。你的生意利益雖大,可風險同樣高,不合適我?!贝罂跂|從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煙說。
書生偉的臉上的陰沉隨之收斂不少,他以主人的身份遞給大口東一根香煙,說:“那你過來到底所為何事。我的生意跟你的生意完全不著邊,我的生意風險大,你妻嫩子幼不適合干這些,現(xiàn)在的警察不像以前,他們盯得好緊,萬一不留神就被逮住,我好幾兄弟都因為干這個進去里面坐了?!睍鷤バ睦镞€是生怕大口東變卦,因此說出該行業(yè)的壞處和風險。
“那你可要小心啊,老弟。我們這個年紀不像以前那樣了,都老了,不能輸?!?p> 書生偉點頭隨便附和一兩句,心想,我怎么會告訴你我有警察替我做掩護,正安全著呢。
“老弟,這些天有個問題一直困擾我,今晚我?guī)е@個問題跟你一起研究研究,這里地方太小,去你的倉庫吧。”大口東說完轉身就走。
書生偉從大口東的臉上讀不出什么信息,也不知大口東葫蘆里賣什么藥,但見大口東方面人強馬壯,又對方故弄玄虛的樣子,便絲毫不敢怠慢,隨即通知四散在外的手下盡快趕回來。
馬志峰躲在書生偉公司外的走火通道里,苦于思量如何潛入,大口東無事不登三寶殿,馬志峰認為今晚一定有事發(fā)生,說不定他們就在里面不法交易,假如讓他孤身潛入而將兩名警察部觀察已久的頭目逮個正著,那么到時不升職的話便真的無道理了,想想這段日子受的種種屈憤有口難伸,今晚終于可釋放了,于是馬上冷靜下來,盤算如何想辦法進去,因為大口東的幾個手下守在書生偉公司門外。
就在馬志峰觀察四周之際,他察覺到與他一門之隔的外面人聲嘈雜,他透過門縫偷瞄門外書生偉的公司門外,只見外面分成了兩撥人對立而站,少說也有五、六十人,看樣子估計分別是書生偉和大口東的手下們,他們互相在叫囂吵架,彼此互不相讓,情緒越演越烈。不久書生偉和大口東都出來了,大口東大喝一聲,書生偉紙扇連擺,手下見勢,情況才稍微壓下來。
“所有人,都進來吧?!睍鷤グl(fā)話,那些人一哄而進,進去時手下們之間難免有點身體摩擦,但整體還尚算平靜。
馬志峰看著門外的人進去,這令馬志峰潛進去的機會更渺茫了,他看了看身邊的垃圾桶內旁一箱箱被丟棄的雜物,里面全是衣物,可能隔離是制衣廠所丟棄的貨品吧,他突然靈機一動,隨便撿起一件衣服和帽子,穿戴完畢后,混進書生偉和大口東的手下之間魚貫而入,由于書生偉和大口東素來沒來往,其手下互不認識,這樣就令馬志峰有機可乘。
一眾人來到書生偉的倉庫,馬志峰將帽檐壓得甚低站在人群的最后,以防書生偉的幾個要員大將把自己認出。馬志峰觀察到這個倉庫非常大,由于沒站人的地方沒開燈,放眼望去,仿佛看不到盡頭,堆放在這里的物品也是不計其數,某些貨物堆放的高度已接近樓頂。
“怎樣,有什么事?!睍鷤ナ紫乳_口,這是他自己的地方,固然先拿到主動權,幸好一眾門生已然歸來,令書生偉的心有所安穩(wěn)。
“弟,借別人東西不還有什么后果?”大口東說。
“那你叫人還唄?!睍鷤嵲跊]那耐性跟大口東拉扯,要不是大口東,他今晚將完成很多事。
“那如果對方就是不還,那我該怎么辦?”大口東繼續(xù)說。
“如今還有人敢借你的東西不還的嗎?”書生偉手搖的紙扇速度越來越快,心里越是焦急,真不知大口東想說什么。
“怎會沒有,因為對方有人撐腰啊。你叫我如何?!贝罂跂|強作為難的樣子。
馬志峰在后面聽得清楚,心想,原來這兩人根本不是在交易,聽語氣似乎也不明白究竟在說什么,但既然來到,也靜心聽到底。
書生偉也不理會大口東,只顧搖扇。
大口東不善辭令,不像書生偉那樣的口若懸河,非但賣不了關子,還令氣氛僵持,今晚的事也是其手下的提議才有此一著。大口東見狀,說:“弟,我也不拐彎抹角了,現(xiàn)在有人欠我錢不還,是咱們社團的人?!?p> “自己人也得還……”書生偉一邊說一邊順著大口東的思維想下去,問:“是我的人?”
“本來我真不想打擾你,但這個人一直說有你庇護,我只好來跟你聊聊。”大口東終于說出這句早已背好的對白,其神色極為得意。
書生偉回頭看看身后的手下,第一眼掃視下察覺該在的人也在,并沒發(fā)現(xiàn)有誰不在,重復掃視下,仍是空無結果。
大口東見書生偉四周張望,以為書生偉特意耍賴,有心偏袒,收起了性子,說:“哼,這個人在我這里借了十萬元,我乃念是你門生我才出手相助,沒想到這個人只還了一期后就消失了,你這個做人家老大的,沒理由不知道。”
“區(qū)區(qū)幾萬元,你居然這么計較的嗎?也太小氣了吧。”書生偉沒有正面回應大口東,從大口東話中找到個點,懟回去,身后的手下有幾個忍不住笑出聲?!霸僬f,你無憑無據的說什么也可以,只是沒人相信你?!?p> 馬志峰聽著這團渾人在吵毫無意義的架感到非常無聊,他覺得只有沒腦的人才會誤入歧途,因此很看不起這種社團背景人士。
“誰說我沒證據,把他搬進來?!币槐娙藢⒁粋€用步裹著的箱子搬在倉庫中間,這便是馬志峰在樓下看到的那個,剛才兩名老大在爭吵時很多人也發(fā)現(xiàn)這東西,只是放在一邊,都沒過問這個。大口東同時從褲兜里拿出一張借據,說:“這就是證據。”
書生偉馬上拿起借據看,這時大口東已將那塊布掀起,書生偉這邊的手下無不驚呼。書生偉聽到聲音也放下借據,朝倉庫中間看去,原來那不是箱子,而是一個鐵籠,鐵籠里竟裝著一個男子,這鐵籠不大,成年男子在里面只得蜷曲起四肢和軀干。那男子渾身是傷,看樣子都是新造成的傷口,有硬物擊打的暗紅瘀傷,也有利器割破還在滲血和血塊凝結的損傷,大口東往鐵籠踢一下,那男子在里面便如動物般地呻吟。
“是他,是他?!睍鷤サ氖窒聜兏`竊私語。
“這人是你門生吧?”大口東得意地笑,露出血盤大口。
馬志峰站在最后,離鐵籠最遠,雖看到了鐵籠,但看不清鐵籠里的人,他也并不關心里面的人,只是覺得這班渾人慘無人道,誓必將這些社會的毒瘤鏟除。
“說呀,他是不是你門生,他叫大山,大山是不是你門生。”眾人都聽出大口東咄咄逼人,內心大有不忿,只是老大不說,論輩分他們也不便插話。
馬志峰聽到大山的名字,如雷貫耳,身子像觸電般跳起,他很想沖上去看大山,但面前的人又如銅墻鐵壁般使他無法前去,只得隔遠遙望。
“他是我門生就好,你明知他是我門生,你還這樣對他!我命令你現(xiàn)在放了他?!睍鷤ゴ蠛穑瑢⒔钃釉诘厣?,他知道此時即使將借據撕碎也沒用,大口東一定留有存底。
“你的門生不還錢,還要我放人,你是不是喝茶喝傻了,你作為老大的,他不還你還!”大口東也隨之吼道,口沫飛濺,部分殘留在嘴角。
“為什么要我還,他的事我不知道?!睍鷤ゴ髶]衣袖,轉身背向大口東。
“你不還,那我只能請洪爺評評理了。你們說對不對?”大口東也背向書生偉,問自己的手下。
其中一個手下站出來,說:“洪爺處事公正,一定能做出個合理的裁決,這件事如果讓洪爺以及一眾叔父知道,不知他們會怎么想?!?p> 書生偉聽到對面有人說話,扭過頭來,目露兇光,指著那個說話的人,斥道:“你什么身份在說話,閉嘴!”
“誒,弟。先別激動,我這手下是嘴多了,我待會罰他,但是他說的沒錯,這件事咱們兄弟倆私下解決就算了,鬧到洪爺耳里就不好了,龍頭椅不但不能做,還會失去叔父們對你的信任,說到底我還為你好?!贝罂跂|娓娓道來,條條歪理在他口中變成仁義道德,書生偉當然不相信出自他本人,背后肯定有人指點。
但書生偉細想確實不無道理,假如讓洪爺知悉,自己只會被怪責,扣上疏于管教門生的罪名,連自己手下都管教不了,洪爺一定不會讓自己繼任社團的龍頭。書生偉心思細密,精于算計,算到讓洪爺知道的后果確實嚴重,這回就當自己吃虧,于是說:“好,我替他還便是了,來人,拿十萬出來?!?p> “呵呵,我的弟呀,看來你最近生活過得幸福了,腦子糊涂得都長草吧?!贝罂跂|囂張的樣子才是他真本性,無論任何時候,他如此模樣確實相當招人討厭。
馬志峰看著他們倆同室操戈,心中痛快,只是同時他心里焦急快點將大山救出。
不等大口東繼續(xù)說下去,書生偉吩咐一個手下進辦公室拿錢。
“錢我一定收下,現(xiàn)在不止十萬?!贝罂跂|笑起來幾乎露出所有發(fā)黃的牙齒。
書生偉收錢紙扇,也不看大口東,說:“就知道你不會這么好,要多少,開個價咱們參詳參詳。”
“你的門生小弟借的時候本金是十萬,距今都差不多半年了,原來的利息加上罰息,這樣吧,一次性一口價,二百萬,我再也不煩你,這件事我當作沒發(fā)生過?!贝罂跂|一本正經地說。
書生偉再也按捺不住,今晚處處受大口東掣肘,實在憋屈,這下發(fā)泄出來的不但是今晚的怨氣,更是這幾十年在大口東身上受的氣,破口大罵:“媽的!你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大口東,別以為我怕你,我現(xiàn)在就把你解決,今晚你們誰也別想離開?!?p> 大口東也絕非善類,吼道:“就怕你不敢,來呀,打架我怕過誰?!?p> “呸,要不看在洪爺的份上,我還認你這狗人,要不是洪爺保你,你早就被人分尸。還弟前弟后,你他媽比我早那么幾天拜老大就整天自稱自己是老哥,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兄弟們!”書生偉拍案而起一聲令下,眾人齊聲回應。他們都聽著大口東如何出言侮辱自己老大,試問這樣的屈辱叫這些愛面子的黑幫如何忍受,聽到自己老大也忍不住了,后面的手下便個個情緒高漲,眼看這場架一觸即發(fā)。
馬志峰悄然拿起手機,作好準備,萬一當場發(fā)生毆斗,他便通知同事過來將所有人逮捕。
剛才勸道書生偉、大口東的那手下再跳出來,站在雙方人群中間,說:“大家都冷靜,冷靜。”他更多的面向自己老大那方,示意他們首先平伏情緒。
“偉哥,這樣爭吵下去對大家也沒好處,不如冷靜下來,什么事都可以商量,東哥、偉哥,咱們都是自己人,一人退一步吧?!?p> “怎么不是,本金、利息一分錢都沒還過,人家銀行也有罰息,我這里怎能沒有?!贝罂跂|說。
“你分明就是搶劫,借你十萬要還你幾百萬,我賣多少貨都不夠給你,反正這事我不干。錢我沒有,我的貨你拿去,有本事你去賣個幾百萬回來?!?p> 馬志峰一聽到這里,立即精神抖擻,自我安慰道:“原來功夫不會白費,今晚就有收獲,馬上就能升職?!?p> “我才不碰你那些貨呢,我只要錢,別讓我鬧到洪爺那里?!?p> 雙方正僵持不下,大口東的手下又說:“東哥,二百萬確實強人所難,咱們拿個彩頭,干干脆脆地把這件事了結算了,這件事讓洪爺知道恐怕大家都沒好日子過?!?p> 大口東似乎很信服這個手下,連連點頭,書生偉也對這個人另眼相看,想不到年紀不大竟有如何膽量、思考維度,瞬時對大口東起了羨慕之心同時也責怪自己這十幾年一直恪守的做人宗旨,竟為了一個不成材的手下給破了,靜下來心思考,這件事確實不宜久拖,萬一鬧大了,別說失去洪爺和一眾叔父的信任,很可能連目前的生意也失去,自從外面的老板無故去世,失去了經濟靠山,已經岌岌可危,咱們制粉這門生意怎樣也不能失去,何況還要趁著這門生意,做出個好成績在洪爺及叔父們眼里證明自己能力,如今大口東過來搗亂,分明是眼紅自己這邊的生意,又不想踏上這條高風險的路,才出言勒索,倒不如花點錢,當買個保險,將來坐上第一交椅,再找機會報仇也不遲……
“唔,我也不勉強你,一口價,再不講價了,一百萬,有沒有?”大口東想了片刻,脫口而出。
“看來你的本事只能如此。”書生偉冷笑道。
“怎么樣,我不是來聽你講廢話,有還是沒有?”大口東不愿細聽書生偉箇中意思
“有,但我有條件,咱們以視頻為證,今晚過后,這件事既往不提,如果你再提起這件事,我告訴洪爺,大不了彼此玉石俱焚,我保不住地位,你也別想再混下去?!睍鷤フf。
大口東聽到書生偉態(tài)度軟下來,心里說不出的高興,哪里還多想,說:“嘻嘻,你說了算唄。”想到一百萬這么輕易就到手,就想到往后怎么揮霍這筆錢。
馬志峰恨恨地遙看書生偉、大口東,咬牙切齒,奈何到目前為止,他們二人仍未展露出任何關于不法的證據,使馬志峰不敢輕舉妄動,而看著被困在鐵籠里的大山半死不活,雖然馬志峰很想帶弟弟就醫(yī),但目前自己處境也是進退兩難,身不由己,假如現(xiàn)在出走恐怕引起他們的注意,到時別說救下弟弟,緝拿罪犯,恐怕連自己也活不了,馬志峰只得按兵不動,繼續(xù)藏在那兒靜觀其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