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愛與恨

　　臨近午夜之時，宴會已經(jīng)結(jié)束。

　　賓客們只覺得意猶未盡，特別是那首《致愛麗絲》，給本場宴會披上了一層夢幻色彩。

　　悲情的主角總是更能引起吃瓜群眾的同情，每一位賓客都清楚愛麗絲未來的身份，但沒有人說破，互相之間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眼神，讓故事更加蒙上了一層曖昧的氛圍。

　　而故事的男主人公，此刻正坐在侯爵府后花園的涼亭內(nèi)，白衣女子坐在對面徹茶，面前擺著可口的點(diǎn)心。

　　宴會結(jié)束后又受到侯爵夫人盛情邀請，張帆自然不好拒絕，而且和侯爵夫人相處感覺讓人非常愉快，坐在她對面，沒有和那些王公貴族坐在一起的拘束感。

　　水是山泉水，茶具是冰瓷，茶葉更是只取二月冒尖的新芽。張帆看著一襲白衣的侯爵夫人備水、溫壺、置茶、分茶、奉茶……茶葉泡發(fā)，上下翻飛，只覺得賞心悅目。

　　夫人明顯學(xué)過茶藝，將泡茶的過程表現(xiàn)得像一門藝術(shù)。

　　唯一的缺點(diǎn)是對方不喜歡張帆叫她“侯爵夫人”。

　　不叫夫人難道叫姐姐？反正張帆是叫不出口的，即便叫得出口也不敢在侯爵府里叫。

　　叫伯母也不合適，顯得自己在和愛麗絲套近乎。

　　最后張帆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干脆稱對方“秋夫人”，省了侯爵的名號，對方不置可否，也沒有拒絕的意思，就這么叫了。

　　秋夫人全名秋晚煙，是萊恩書香世家“秋家”的長女。秋家家主秋清泉，是萊恩著名的大文豪、書法家、藝術(shù)家，有一字千金的美譽(yù)。這不是夸張，秋清泉親筆手書的字畫真的一字值千金，而且有價無市。

　　秋家兩女以知書達(dá)禮、秀外慧中聞名于世，每日上門求親者絡(luò)繹不絕。長女秋晚煙早已嫁入侯爵府，次女秋晚嵐在姐姐出嫁當(dāng)日立下誓言：才情地位低于姐姐所選者不嫁。

　　這讓很多上門求親者心灰意冷、主動退避三舍，畢竟才情地位都及查理侯爵者，世上能有幾人？

　　秋家門庭由此才得以清凈，但是這也讓秋家二女秋晚嵐而立之年依舊“待字閨中”。

　　“感謝你來參加愛麗絲的生日宴會。”秋夫人將一杯茶送到張帆面前，笑著說，“你的到來，讓原本將無比沉悶的宴會，變得精彩紛呈?！?p>　　“我是愛麗絲的母親，我多么希望她在這個特殊的日子留下美好的回憶。”秋夫人輕輕地擺弄著面前的茶具，神色有些黯然，“以后過生日，她就不能像現(xiàn)在這么任性了?！?p>　　“我聽說外面有一種傳聞……”張帆喝了一口茶，茶水溫甜清爽，“或許只是一種謠言？愛麗絲20歲的時候，就將舉行大婚？”

　　秋夫人低頭不語，繼續(xù)擺弄著面前的茶具，將茶壺放置在小火爐上后，抬頭看著涼亭一角。

　　那里掛著一個鳥籠，一只金絲雀在里面嘰嘰喳喳地叫著。

　　“你看到了嗎？”秋夫人移回目光，笑著搖了搖頭，“鳥兒看似光鮮亮麗，衣食無憂，但是你不知道，它有多么羨慕外面蓬頭垢面的小麻雀?！?p>　　“但是如果你心存善意，將鳥兒放飛出去，它就活不成啦?！鼻锓蛉藝@了一口氣，“被困在溫室中太久，它已經(jīng)失去了覓食的能力?！?p>　　張帆沒有接話，他總覺得秋夫人話里有話。

　　“夫人所說的金絲雀，是指愛麗絲郡主？”張帆問。

　　“不?！鼻锓蛉诵χ种缸约旱谋羌猓拔也攀悄侵唤鸾z雀?！?p>　　張帆愣了一下，這可不是對方隨便能說出口的話啊。

　　“夫人，如果你說這樣的話，查理侯爵不會開心的?！?p>　　“呵呵?！鼻锓蛉顺猿缘匦α?，“我14歲入侯爵府，到如今已有20個年頭，人生大半青春都耗在這個籠子里，他可從來沒在意過我開不開心?！?p>　　“呃……”張帆額頭上有些冒汗，這位秋夫人今天是想干嘛？這些話不應(yīng)該對他這樣一個外人說的啊。

　　“你剛才不是問愛麗絲是不是20歲大婚么？那不是謠言?！鼻锓蛉苏f道，“20歲是萊恩的法定結(jié)婚年齡，也就是說，下一次愛麗絲生日，就是她大婚的日子。”

　　這么急？張帆有些好奇：“新郎是……”

　　“現(xiàn)如今萊恩大公的侄子，萊因哈特王子?！?p>　　“那不是挺好嗎？”張帆笑著說道，“王子配郡主，天作之合呀！”

　　“你真的這樣認(rèn)為嗎？”秋夫人抬起頭，面容冷峻，沒有在開玩笑。

　　“呃……”張帆不好意思地低頭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掩飾自己的尷尬。

　　當(dāng)今萊恩大公膝下無子，僅有的兩位公主也早已遠(yuǎn)嫁他國。

　　按順位來說，王位繼承人將是萊恩大公的親弟弟萊恩·哈里斯，可惜哈里斯英年早逝，留下獨(dú)子萊恩·萊因哈特，現(xiàn)年39歲。

　　按道理來說，萊因哈特將成為王儲，但是萊恩大公還有一位堂弟萊恩·費(fèi)里曼，也聲稱擁有王位繼承權(quán)。

　　朝堂之上，萊因哈特王子和費(fèi)里曼侯爵勢成水火，眼看萊恩大公年老病重，王儲之爭更是愈演愈烈。

　　費(fèi)里曼侯爵在萊恩政壇深耕多年，根基深厚，萊恩大公病養(yǎng)之時，很多時候是費(fèi)里曼代為操持政務(wù)。

　　萊因哈特雖然自恃為王位正統(tǒng)，但是資歷尚淺，羽翼不豐，在政壇上對抗費(fèi)里曼很是吃力。

　　這時候，作為萊恩政壇特殊存在的元老院，就顯得極為重要。而目前來看，元老院明顯是站在萊因哈特王子這邊，這也是萊因哈特在堂叔費(fèi)里曼的重重壓迫下還能屹立不倒的重要憑借。

　　也就是說，愛麗絲這場婚姻，終究只是一場政治聯(lián)姻而已。萊因哈特的年齡，都足以當(dāng)愛麗絲的爸爸了。

　　張帆當(dāng)然知道這些，但是帝王家的事情，他不想摻和。

　　“我不希望愛麗絲重蹈我的覆轍。”秋夫人目光炯炯地看著鳥兒，“她是我唯一的女兒，我不想她的后半生都被關(guān)在籠子里度過?！?p>　　“那夫人你打算怎么做？”張帆不禁為眼前女子的護(hù)犢之情感到佩服，但是要掙開皇族的枷鎖，談何容易？皇權(quán)給予的榮耀有多重，反過來給予的桎梏就有多重。

　　“我不知道，我想不到辦法?！鼻锓蛉擞行┗倚牡?fù)u搖頭，但立刻又來了精神，“但是你可以??！”

　　“我？”張帆呆了一下，覺得莫名其妙，這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啊？

　　“比如說，我是說比如，你帶著愛麗絲私奔怎么樣？”說完這句話，秋夫人雙眼放光。

　　噗——

　　張帆一口茶噴了出來。

　　“當(dāng)然，我只是建議而已?！鼻锓蛉诉B忙遞手帕給張帆擦擦嘴，“你很聰明，具體怎么做，還是以你的想法為準(zhǔn)。”

　　不是，這怎么就我和愛麗絲去私奔了？

　　我和她也沒見過幾次面好不好？

　　你這當(dāng)媽的真不靠譜，這就敢托付終身，把自己的親女兒往陌生人懷里推？

　　而且退一萬步來說，自己和她以后很可能分分鐘變殺父仇人，如今還是少接觸為妙。

　　“夫人真會開玩笑?！睆埛笮?，想扯開話題。

　　“你是覺得愛麗絲配不上你嗎？”秋夫人有些不依不饒。

　　“我哪敢……”

　　“愛麗絲的脾氣的確比較差，都是我慣壞了她。”秋夫人直接打斷張帆的話，“但是她心底子還是好的，等她以后當(dāng)了媽，脾氣肯定會改。”

　　好家伙，這下想到孩子都有了。

　　“我哪……”

　　“愛麗絲雖然算不上傾國傾城?！睆埛珓傁胝f話又被秋夫人打斷，“但是顏值在萊恩同齡人中，排個前十應(yīng)該沒問題吧？娶這樣的女孩做妻子不丟面子?！?p>　　“我……”張帆滿頭大汗。

　　“你也不需要現(xiàn)在就答復(fù)我，畢竟還有一年的時間?！鼻锓蛉死^續(xù)說道，“以后你多來這邊玩，多和愛麗絲接觸一下，你會發(fā)現(xiàn)她還是挺可愛的。”

　　這都哪跟哪??？

　　張帆一個頭兩個大。

　　“夫人你有沒有想過？”張帆提醒她說，“別的不說，就愛麗絲郡主是怎么想的，這一點(diǎn)就能推翻你所有的幻想?！?p>　　“你的意思是，愛麗絲不喜歡你？”秋夫人的話一針見血，直指問題核心。

　　“難道不是？”張帆認(rèn)為，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知女莫若母?！鼻锓蛉诵α?，“最近這些日子以來，我從愛麗絲口中聽到最多的人，就是你的名字。”

　　“呃……那是因為她恨死了我好吧？”張帆有些無語地說道，“夫人你有沒有留意過，愛麗絲郡主說起我名字的時候，是不是一副咬牙切齒，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的樣子？”

　　“嘻嘻，哈哈哈——”秋夫人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的確是這樣呢，每次提到你，愛麗絲就好像一只憤怒的小腦虎?！?p>　　“那不就得了？”張帆攤攤手，“夫人你還是別亂點(diǎn)鴛鴦譜了。”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秋夫人意味深長地說道，“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當(dāng)一個人恨另外一個人的時候，至少說明她在意這個人。”

　　“也許愛麗絲現(xiàn)在是真的恨你，但是你也是我所知道的，這19年以來，愛麗絲唯一會掛在嘴邊好幾天的男孩子?！?p>　　“僅此一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