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在下冒昧的問一句,大師為何要還俗?”為了進一步印證對方的身份,陳桐輕聲問道。
阿羅漢微微一嘆,道:“我入山門時,師父希望我能達成四大皆空的境界,于是為我起名為空,只是現(xiàn)在,我破了戒,做不到四大皆空了,不配再為佛門弟子?!?p> 陳桐若有所思地說道:“如此說來,空這個名字,大師也用不得了罷?”
阿羅漢點了點頭,說:“一直以來都沒想好改什么名字,也沒有人叫我的名字,故此便拖延至今。”
陳桐道:“你將空字還回去了,也就是說,現(xiàn)在并無姓名,豈不是無名?大師,我沒有認錯,你便是無名?!?p> “無名……”阿羅漢瞇起眼眸,沉吟良久:“也罷,自今日起,我的名字便喚做無名!”
陳桐眸光一閃,道:“無名從何處來,準備到何處去?”
“自天凈宗而來,欲要避世修行?!睙o名答道:“如今人間太亂了,神州動蕩,戰(zhàn)火紛飛,不是入世修行的好時候,故此只能避世?!?p> “你們這幫修行者,遇到麻煩,遇到危險時怎么總想著逃避呢?能力越大,責(zé)任越大,若所有人都和你們一樣,這世界就真該被毀滅了?!比介h血紅色的魂軀自鬼頭刀內(nèi)沖了出來,喝聲說道。
“陰鬼?!”無名被他罵的愣住了,神色驚愕地杵在原地。
“別陰鬼陰鬼的喊,朕乃大魏皇帝冉閔,無名僧,你是哪國人?”冉閔高昂著頭顱,十分霸氣地問道。
無名搖頭道:“反正不會是大魏人,因此你不可能是我的皇帝?!?p> 冉閔道:“算了,朕沒心情在這里和你糾結(jié)這些旁枝末節(jié)。言歸正傳,無名,你這一路走來,想必也見多了各種人間慘劇,難道就沒動丁點惻隱之心?”
腦海中本能地浮現(xiàn)出一幕幕無比慘烈的畫面,無名抿了抿嘴,嘆息道:“人間化作鬼蜮,怎能不動惻隱?但我更清楚自己的處境,脫離天凈宗后,若是隱姓埋名,不再顯露于人前,還能免去很多禍患。
可如果我大張旗鼓,招搖撞市的說自己要救世,不僅是我的那些敵人們,恐怕連天凈宗都不會放過我?!?p> 冉閔轉(zhuǎn)身指向陳桐道:“論身手,這家伙金剛不壞,力大無窮,縱然是將其丟進萬軍從中,他自己也能生生殺出一條血路。
論智慧,明得失,知進退,奸詐如狐,詭計多端,城府足夠深沉。
論背景,他的老家地獄黃泉且先不說,僅僅是有我的支持,他就不下于任何人!
你看,這就是完美的救世主模板,只可惜,我們的這位救世主極為冷血,甚至難以看到人性,我勸了一路都沒有任何收獲。
如果你心中的那點惻隱還未散去,就幫我勸一勸他,為天下蒼生盡一份綿薄之力吧?!?p> 無名抬頭望了陳桐一眼,緩緩搖頭道:“我有我的苦衷,他未必沒有他的苦衷,連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憑什么要求別人做到?”
冉閔:“……”
“我的冉閔大人,聽到了嗎?這才叫人話?!标愅┑溃骸翱鬃釉唬阉挥?,勿施于人!”
“孟子還說舍生取義呢!”冉閔斜睨向他道。
陳桐說:“孟子舍生取義了嗎?”
冉閔:“……”
“兩位就別爭論了,辯不出來一個高低的?!睙o名將木琴背到身后,淡淡說道:“時間不早了,在下就先告辭了。”
“你們太令我失望了,這世間怎么就沒有好人呢!”冉閔長嘆息,悲鳴說道。
陳桐將他的話直接當成了耳旁風(fēng),盯著無名道:“若你沒有明確的地點和方向,就暫且與我們同行一路如何?彼此間同行作伴,路上倒也不會寂寞?!?p> 他心知無名將來定然會強闖黃泉,暗自腹誹:若是能夠提前和他成為朋友,甚至對他擁有一定影響力,將來阻止他殺孟婆的時候應(yīng)該會輕松一些吧?
面對陳桐有些莫名其妙的邀請,無名本能地便想拒絕,然而還未等他開口,感覺找到機會的冉閔率先對他說道:“和我們一起走吧,給我兩個月的時間,如果兩個月后,我說服不了你,便任由你離去。如果兩個月后,你答應(yīng)入世救人,那么我愿為你抗下你所有敵人,包括那什么天凈宗的懲罰?!?p> 無名道:“你攔不住我?!?p> “我攔不住你,但你自己可以?!比介h道:“若你不答應(yīng)我,就這么直接離開的話,此事將來必定會成為你的心結(jié),甚至?xí)蔀槟愕男哪В ?p> “不可能?!睙o名搖了搖頭,轉(zhuǎn)身便欲離去。
“無名,你看不慣饕餮食人,難道就能看得慣胡人食人嗎?”冉閔沖著他的背影疾聲喊道。
無名腳步微微一頓,沒有回頭:“我看不慣,所以但凡遇到這種事情,都會出手殺了那些作惡的胡人?!?p> “不將胡人趕出中原,這種善行沒有任何意義?!比介h道:“現(xiàn)在的你們都是神,但曾幾何時,你們也都是人啊,怎么能失去了人性?”
不知為何,聽到這句話的無名,走不動了……
七日后。
兩人兩鬼并肩行走在布滿道道裂痕與燒灼痕跡的大地上,視線所及之處,尸骸成堆,亡魂遍地,明明是行走在人世間,卻仿佛來到了地獄。
“我不知道將來漢族會不會被滅族,但我知道,哪怕晚一個時辰結(jié)束這該死的亂世,天下就會有數(shù)百,數(shù)千,甚至數(shù)萬人為此喪命!”冉閔漂浮在陳桐身邊,聲音低沉地說道。
陳桐吸了一口氣,鼻腔里面仿佛被充滿了血腥氣,這種味道和冉閔的話仿佛產(chǎn)生了某些化學(xué)反應(yīng),令他的情緒忍不住煩躁起來。
“陳桐……”這時,孫尚香突然開口道。
“你想說什么?”
“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狹隘之處了。”孫尚香道:“對比與這些死后連魂魄都無法凝聚出來的人,我著實是幸運了太多,不該沉淪在過去的那些情感里,更不該因為一段求而不得的愛情就傷心欲絕,痛不欲生!”
陳桐沉默了。
在這一刻他清楚的知道:孫尚香已經(jīng)徹底被冉閔說服了,或者說……同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