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嵐很久沒來過京兆府了。
這一次的目擊證人是個膽小的小姑娘,一看見五大三粗的趙纖就怕得什么話都說不出來,沒辦法只好請裴云嵐前來協(xié)助。裴云嵐換了女裝,和顏悅色的詢問著相關(guān)細節(jié),等到趙纖都畫好,天已經(jīng)擦黑了。
“我送你回家吧。”宋瀟道。
“不用了,正好我散散步。”裴云嵐寫道。
“好吧,喏,工錢。”
裴云嵐無聲地哈哈一笑,收下了錢袋子。
出了京兆府,裴云嵐叫了一匹驢子代步。她望著天空中堆著連綿起伏的云朵,炊煙升起,傳來了陣陣飯菜香,走到洛水岸邊,又變成了花香果香脂粉香。
當她知道自己的喉嚨可能再也好不了了的時候,不難過是假的??墒?,她看到家人朋友都在替她憂心,仿佛天要塌下來一樣。她一邊安慰他們一邊想,其實變啞了也沒這么可怕吧。不能說話,也可以寫字加比劃嘛。
方法總比困難多。
驢子出了南市,她便停下付了錢,離尊賢坊不遠了她想走一走。
她嘟起嘴吹起了口哨,斷斷續(xù)續(xù)的紅河谷,聽起來有點寒磣。嗯,既然閑著,要不然學(xué)個樂器?學(xué)什么比較簡單呢?笛子?
“閣下,可是裴云嵐待詔?”
裴云嵐回過神來,路中間站著一個紅衣男子。那紅是血液干涸凝固后的暗紅,看上去極為不潔。他戴著一頂烏黑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張臉。莫非是傳說中的游俠?
裴云嵐點點頭。
紅衣男子歪起一邊嘴角,邪魅一笑。
他的身法快如閃電,裴云嵐沒看清他是怎么出的招,一陣劇痛傳來她便倒在了地上。
她的右手,被他的匕首洞穿了,血,汩汩的流著。他拔出匕首,裴云嵐無聲地大叫,他揮向她的左手。
“?!?p> 紅衣男子擋掉了飛來的短刀。
徐觀洲突然出現(xiàn)在她身邊。
紅衣男子見好就收,立刻撤離。徐觀洲本想追上去,可是裴云嵐抓住了他的袍角。他蹲在地上,裴云嵐喘著粗氣,不停地冒著汗。他扯開自己的衣袍,先給她包扎止血。裴云嵐的臉色越來越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我送你回家?!?p> 她點點頭。
他把她打橫抱了起來,裴云嵐合上眼安心地倚在他懷里。他從未見過如此脆弱的裴云嵐,他吩咐長嘯拿他的名帖讓錢太醫(yī)到尊賢坊來。
他大步走向裴宅,裴宅的下人見一陌生男子抱著二小姐很是驚訝,又見她包成粽子的手便知道出了事。
“裴待詔的居所在哪兒?”
“您跟我來?!?p> 他跟著下人到了她的院子,他把她輕輕地放在床上。她這才睜開眼,他輕撫著她的頭說你回家了,不要怕。
“小姐,你怎么了……”桑葚慌了神。
“去打一盆熱水來,再找些干凈的細布扯成條?!?p> “熱水,細布,奴婢知道了?!备嵩茘咕昧?,桑葚也學(xué)會了遇事不能慌。
裴家人這時也趕了過來,裴父坐在床邊,問她痛不痛,裴云嵐勉強笑著搖搖頭。杜詠齡問裴云霄,該請哪家的郎中比較好。
“少夫人不用急,我已經(jīng)去請?zhí)t(yī)院的錢太醫(yī)來了,他最擅長金創(chuàng)外科?!?p> “有勞了,徐公子,借一步說話?!迸嵩葡雎杂行├涞恼f道。
二人出了內(nèi)室,走到了院子里,裴云霄用審視地目光盯著他,問云嵐是怎么受傷的。徐觀洲說自己在南市的酒肆喝酒,正巧遇見了騎驢歸家的裴云嵐。他結(jié)了賬追出去想要打個招呼,就看見有一個男子持刀傷了她。
“此人,不是一般的歹徒,而是江湖上有名的殺手。一身血衣,烏金匕首,正是天下排名第三的血衣刀客朱藏劍?!?p> “殺手,為什么要來殺云嵐……”
“大概是受人所托。”
“此人排名第三,那價錢一定很貴吧?;ㄖ亟饘Ω兑粋€小小的畫師,該是有多恨之入骨?”
“喪心病狂?!?p> “不過,徐公子,你和舍妹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莫逆之交?!?p> 裴云霄的目光依舊沒有放松:“今日徐公子救了舍妹,在下感激不盡??晌蚁M?,徐公子以后不要再有任何有損云嵐清譽的逾矩行為。”
“是,請裴公子放心。”
“進來用杯茶吧?!?p> “好?!?p> 錢太醫(yī)匆匆趕來,先處理好她的手傷,又開了內(nèi)服的湯藥。幸好殺手的匕首沒有淬毒,若這幾日都沒有發(fā)燒,就說明病情在好轉(zhuǎn)。錢太醫(yī)又留下了外用藥粉,說他明日再來。
杜詠齡付了診金,裴云霄送錢太醫(yī)出門。裴父靜靜地看著徐觀洲守在女兒的床邊,站了一會兒,他便也告辭了。
他要做的事有很多。
“爹,您回去休息吧,這里有我守著?!倍旁価g勸道。
“好,那就辛苦你了?!?p> 裴云霄扶著裴父回去,他什么都沒有問,只是讓他們夫妻倆照顧好云嵐。三更天,杜詠齡回到臥房,裴云霄獨坐在書案前還沒有睡覺。
“你怎么回來了。”
“我來拿件衣服和書。夫君睡不著嗎?”
“詠齡,如果,云嵐是個男子,你是不是就會嫁給他了?”
“為什么這樣問?!?p> “我身為裴家長男,既不能支撐門庭,又不能護佑妹妹。百無一用,一事無成,我裴云霄太無能了?!迸嵩葡鐾纯嗟亻]上了眼睛,雙手抱住了頭。
杜詠齡攬住了丈夫,柔聲說道:“父親年邁,妹妹又病了,現(xiàn)在正是最需要你的時刻?!?p> 裴云霄含混不清地嗯了一聲,她愈發(fā)用力地抱住他,她心中亦充滿了酸楚。可是,此刻她不能軟弱,她要做他的支撐。
也要做裴家人的支撐。

文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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