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嵐忍不住多看了一會兒。
月色下的徐觀洲,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默念了三遍不要顏控后,裴云嵐才走了出來。她有些心虛的四處張望,徐觀洲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
“已經(jīng)安排好了,有人來找也不會被發(fā)現(xiàn)的?!?p> “那來合天寺玩的事,不會也是你安排的吧?!?p> 徐觀洲但笑不語。
“那咱們?nèi)ツ膬???p> “跟我來?!?p> 他帶著她到了合天寺的另一處花圃。金燦燦的半枝蓮收攏起花瓣,安靜地沉睡著;鮮紅的凌霄爬滿了花架;潔白如雪的茉莉依舊吐露著清芬。裴云嵐輕輕摸著一朵茉莉花,并沒有把它摘下。
“徐公子喜歡什么花?”
“沒有特別喜歡的。這幾種花,除了觀賞還可入藥?!?p> “哦?”
“茉莉平肝解郁,理氣止痛;凌霄行血去瘀,涼血祛風(fēng);半枝蓮清熱解毒,消腫止痛?!?p> “徐公子平時(shí)還讀藥經(jīng)呢?!?p> 徐涼瀚撿起一朵掉在地上的凌霄花遞給她,道:“家里書多,那些書不看,堆著也是生灰?!?p> 裴云嵐笑道:“是這么個(gè)理兒。哎?那邊好像是菜圃?”
“去看看吧?!?p> 菜圃里種著時(shí)令蔬菜,綠油油的黃瓜們頂花帶刺,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裴云嵐指著一根黃瓜問道:“這不會也能入藥吧?”
“清熱解渴,利水消腫?!毙煊^洲對答如流。
“我輸了,你贏了?!?p> “渴不渴,要不要喝茶?”
“不喝茶,賞花不是應(yīng)該喝酒的么?!?p> 他們又移步到山中的一座涼亭,仆人擺好了茶水果子便消失了,像個(gè)知情識趣的田螺姑娘。說是茶水,其實(shí)是沁好的烏梅漿。夜色茫茫,華燈密如繁星,點(diǎn)亮了整座洛陽城??粗焐系拿髟拢傆X得少了點(diǎn)什么。
“下次,一定帶酒?!?p> “沒關(guān)系啦,對了,你馬球打得怎么樣?”
徐觀洲想了想,道:“還可以?!?p> “這么謙虛,下次有機(jī)會也讓我看看?!?p> “好。裴畫師會騎馬嗎?”
“不會,而且笨得很,郡主怎么教都學(xué)不會,大概我擅長的只有畫畫這一件事吧?!?p> “不要緊,慢慢學(xué)總能學(xué)會的?!?p> “這話聽著耳熟,不過哪有那么多空閑來學(xué)騎馬呢?!?p> 裴云嵐聳了聳肩,徐觀洲給她續(xù)了飲子,用好奇的語氣問道。
“若有一日,不用再為生計(jì)奔波,裴畫師會做些什么?”
“會有那一天嗎?”裴云嵐自嘲道,“太遙遠(yuǎn)了,沒想過?!?p> “不妨就趁現(xiàn)在想一想?!?p> “那肯定要先修繕了宅子,哥哥考取了功名,我也攢了足夠的養(yǎng)老錢,然后,就盡情畫我想畫的畫。”
徐觀洲的心里空了一角。
“裴畫師的心愿會早日達(dá)成的?!?p> “那就承您吉言了。不過那是我的目標(biāo),不是我的心愿。”
“那你的心愿是什么?”
“我想過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日子。”
裴云嵐握著茶杯走到了涼亭邊上,望向遠(yuǎn)方。山林綠蔭鍍上了一層冷冷的月華,仿佛廣寒仙宮般超塵脫俗,不似人間。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毙煊^洲道。
“這是世間最難的事。不過,正因?yàn)樽杂呻y得,才要窮盡一生去追尋?!?p> 徐觀洲望見眼前的女子,此刻雖被束縛住,卻似乎能預(yù)見到她掙脫枷鎖,閑云野鶴,豈管流年的逍遙模樣。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jià)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迸嵩茘估世誓畹溃斑@是一位不世出的詩人的作品,我偶然在一本殘卷上看到便記住了?!?p> “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毙煊^洲重復(fù)了一遍。
“一直在說我,徐公子的心愿是什么呢?”
“我的心愿很簡單,家人康健,平淡度日?!?p> “沒了?”
“余下的說出來怕你覺得我狂妄,此生,定要追求書道之巔峰?!?p> “不狂妄,我有時(shí)候也覺得我的畫是天下第一呢?!迸嵩茘箤λ袅颂裘碱^。
“天下第一?我看天下第二差不多?!?p> “為什么?誰在我前邊?”
“野陵寓客?!毙煊^洲毫不遲疑地吐出了這個(gè)名號。
裴云嵐緊緊咬住自己的下唇怕自己笑出來,徐觀洲卻以為她是生氣了。裴云嵐調(diào)整好了情緒,咳嗽了幾下才說道。
“的確,我無法反駁。”
“不過,你們路數(shù)不同,也許你能畫的野陵寓客畫不了。”
“喲,徐公子會哄人了?!迸嵩茘剐α?。
“不是哄人?!?p> “你說,那個(gè)野陵寓客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呢?”
“應(yīng)當(dāng)是個(gè)白頭翁,若不曾閱盡千帆,怎能如此筆墨蒼勁,氣勢雄渾,收放自如呢。”
“有道理。”
裴云嵐暗自得意,旁人對野陵寓客的想象越離譜,她這個(gè)馬甲就能隱藏得越深。不知不覺聊到夜深,徐觀洲才把她送了回去。他提著明角燈籠,照亮著變得有些濕滑的山路。他抽出自己的折扇,讓她握住另一邊免得摔倒。
裴云嵐笑著握住了扇柄,她瞧見他的拇指上戴著枚翡翠扳指,瑩潤通透,顯得他的手雪白纖長。她慢慢地跟著他走著,也不知道徐觀洲是為了安全還是故意拖延。
山里,更安靜了,蟬鳴鳥聲叫像是被人放大了好幾倍,徐觀洲能清楚的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裴云嵐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