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洞口外同行（上）
“你可得想好了，阿力。”
靈一站在陰暗的隧道中間，撫摸著莫西婭毛茸茸的腦袋，很是舒心，她睜著一只眼睛撇向身旁的阿力，說道：“廢棄下水道之下是魔物大量聚集的危險地帶，會遇上什么事對你來說總是吃力不討好的。”
阿力輕哼一聲，自裝冷酷地說道：
“我怕什么，反正我是不死之身，有什么危險只管闖過去就是?！?p> 他不想被靈一看扁，他也不想當一個懦夫，于是他自己壯自己的膽，大步流星地走向隧道內，向地底深處進發(fā)。
靈一默默看著他走過自己身邊，嘴角逐漸撫平，無言。
見阿力獨自越走越深，靈一也不再停留在隧道入口，她簡單利索地拍了拍莫西婭的后背，讓她跟上自己，接著便急促地往隧道深處跑去......
......
......
被瑪爾公國所遺棄的下水道，百年間被高處流水清洗地面，已經沒有任何垃圾的臭味，有的只是泥土與野草的氣味。
隧道很寬闊，可以讓數(shù)十人并排前行，石墻的頂部有點點菱形的透光孔，幾束悶熱正午的陽光透過這些透光孔照射進隧道，讓原本黑暗的隧道多了一份自然的溫暖。隧道拱頂滲出點點清水滴落在地，匯集在中間的低矮水道上凝成一條極細的水痕，緩慢流淌著。
阿力走在隊伍最前面，步子邁的很大。在他眼里，這個廢棄下水道就跟十幾年未打掃的中世紀地窖一樣，雖然破敗感很足，但是沒有讓他感到任何不安。
“阿力，你走慢點。”靈一在遠處叫喚著阿力。
靈一走路的速度顯然沒有阿力那么快，畢竟她的身高不足一米六，能邁的步子自然沒有阿力那么遠。
莫西婭站在二人的位置中間悠閑地走著，背后的長尾巴輕佻地搖擺，它的肚子在剛剛吃了一個長條面包后仍未感到盡興，于是她在左右探頭嗅嗅氣味，指望能聞到什么可以吃的口糧。
“阿力，你若離得我太遠，出什么事情我可救不了你?！?p> 靈一繼續(xù)叫喚著阿力。她手拿著陰沉木制成的拐杖，在地面和墻壁上四處磕磕絆絆，確保路上沒有陷阱，嘴上還不停地對阿力說著：“我們應該步步小心，這下面的魔物殺死過不少冒險家，也包括像你這樣沒有探險經驗的菜鳥?！?p> 阿力回過頭，自信地說道：“不用慌張，要是遇上魔物偷襲，我就變成食鐵獸捏起拳頭一拳揍飛它們?！?p> “這么說來，你知道怎么運用自己變成魔物的能力了？”
靈一微微瞇眼看著他。
“差不多吧，根據(jù)我之前變成食鐵獸還有其他魔物的經歷，我已經找到了我變身魔物的規(guī)律了！”
“是嘛，說來聽聽?！?p> “首先，根據(jù)我之前的經歷，還有靈一你曾經陳述的種種在我昏迷的時候變成魔物的場面，我在最近這幾日冥思苦想，終于明白了觸發(fā)我變成魔物的條件?！?p> 看著阿力自信滿滿的樣子，靈一好奇于無知的他能悟到什么妙計，繼續(xù)追問道：
“什么條件？”
“很簡單，只要我受到任何致命傷，我就能變成魔物！”阿力冷笑著擺出一副真相大白的姿勢。
靈一先是一愣，發(fā)呆了幾秒鐘。
隨后她不禁長嘆一口氣，低頭用手輕輕錘了錘自己的頭頂，好像對阿力得出的結論不是很滿意。
莫西婭在一旁聽見阿力的結論，突然回想自己第一次見到阿力變成魔物的那般場景，震驚說道：“原來是這樣！”
靈一納悶地瞄了一眼身旁的莫西婭，很是不屑。她本以為莫西婭能更聰明一點，接著暗想她畢竟智力只有人類小孩的水平，理解能力有限，能想到這個結論估計也只能是她的極限了。
“阿力，這我早就知道了，你每次被魔物殺死就會變身，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嘛！難道你要每次跟魔物戰(zhàn)斗都得先讓魔物咬死，在它的消化道內走一圈，然后再變成食鐵獸出來戰(zhàn)斗嘛？”
靈一擺了擺手，調侃道，“如果是死后就能變身，我覺得直接在戰(zhàn)斗的時候喝一瓶毒藥，這樣直接自盡說不定也可以變成魔物是不是？而且還更輕松快捷呢?！?p> 阿力愣了一下，喝毒藥未嘗不是個辦法但細想又有點不合適。被魔物咬死是外傷，每當自己變化魔物的過程中其實是有治療外傷的作用，而喝毒藥卻是內傷，假若自己因此變成魔物，毒藥會不會又殘留在自己體內？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變成魔物是否會陷入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無限循環(huán)之中？
阿力站住腳，轉頭對靈一認真說道：“先別忙，我的結論不止如此，我認為變化魔物還有一種特殊的觸發(fā)條件......”
“在緣眼村的時候，我為了跟守墓人查爾斯戰(zhàn)斗，也變成了一只魔物。但是那時候......我記得很清楚，我不是被查爾斯殺死才變成魔物的。”
靈一抬頭看著阿力，等他說完。
“那時候我看見赫里斯托......倒在地上。我的內心非常憤怒，滿腦子只有對查爾斯的恨，只想用一切手段把查爾斯那個家伙給弄死......那時候的我，體內的血液就像沸騰的水一樣劇烈翻滾著，滾燙無比，全身在那一刻就好像不屬于我自己，我的身體由內而外變異，轉眼間就變成了一只食鐵獸......”
“現(xiàn)在想來，說不定只要我的內心足夠憤怒，就也可以變身?！?p> 靈一捏著自己的下巴，思考著阿力的觀點是否有道理。短暫過后，她說道：“我覺得有理?！?p> “不過為了證明你的觀點，我們有必要進行一項科學性質的小測驗......”
靈一把自己手上的陰沉木拐杖隨意揮了揮，緩緩走向阿力......
“看錘！”
靈一忽然舉起手上的拐杖，重重敲向面前阿力的鼻梁。
未預料到此舉的阿力自然被拐杖擊中，鼻梁上立刻泛出通紅的腫包。
阿力顫顫咧咧地向后倒退幾步，捂著鼻子疼痛難忍，驚訝問道：“好痛！你為什么要打我？”
“豬頭！傻嗶！”
靈一莫名其妙地沖阿力罵了幾句臟話。
這更讓阿力感到奇怪了，自己什么都沒干就被靈一說教，如此無理由的辱罵，要是正常人肯定會惱火。
但是阿力沒有惱火，他睜大了眼睛，一言不發(fā)地看著靈一，好似在看一出猴戲。
靈一見他不說話，便問道：“你生氣了嗎？”
“沒有?！?p> “那你現(xiàn)在有變成魔物的感覺了嗎？”
阿力遲疑了一會，搖了搖頭。
“唔......”靈一微微蹙眉，低聲念道，“看來我沒法讓你生氣，得另想個辦法讓你生氣?！?p> 阿力揉捏自己的鼻梁，苦笑道：“這就是你說的小測驗？”
“是啊，你剛才不是說只要自己憤怒就可以變化魔物，那么我就想做點能讓你生氣的方法，假若真的可以變身，對于你以后的戰(zhàn)斗可是大有幫助的?！?p> 阿力說道：“那你也不用上來就打我的鼻子，總得先說一下好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讓你準備就沒法正經測試?！?p> 話畢，二人陷入沉默。
“我能幫忙嗎？”
找不到任何食物的莫西婭似乎很無聊，在聽見二人沉默之后突然跳了出來，站在二人中間，睜著血色的大眼睛左右望著他們，像是想幫忙。
“莫西婭，你有什么好辦法能讓阿力生氣嘛？”靈一問道。
莫西婭笑著說道：“要讓特別的人類生氣？我知道！”
她伸出尖銳的爪子指向阿力，
“只要我拿刀過去砍他，讓他痛的大叫，自然就生氣了?！?p> 阿力一驚，嚇得連連后腿幾步，冷汗直冒，暗想難不成莫西婭還對自己的身體眼饞，想對自己下毒手。
很顯然莫西婭還是缺少管教。從三年前她的母親不幸去世后，莫西婭一直獨自生活在野外的叢林中，孤苦無依，根本沒有受過人類的知識教育，且因為她的母親是被人類所殺，所以她對人類一直保有難消解的恨意。對于現(xiàn)在的她來說殺人可能只是她生命中很微不足道的事情。
出于對身世慘淡的莫西婭所產生的憐惜之情，靈一希望能靠教育來糾正她那殘忍的野性，所以在莫西婭剛說完那句惡劣的言論，靈一便生氣地用拐杖狠狠敲了敲她的頭，說道：
“怎么能這么做？你怎么能對自己的朋友動手！”
莫西婭護著自己的頭，生氣地說道：“我又沒說錯！痛打別人總是會讓別人生氣，這是最簡單的道理，我說的有什么不對？”
靈一愣住，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她緩緩把拐杖拄在地上，嘆氣說道：“我懶得跟你說?！?p> 話畢，靈一低下頭，看著地面上潮濕的泥土，不想再多言。
阿力在遠處擦了擦臉上的汗，微微說道：“莫西婭，這一路上我也沒有得罪你，你為何想要這么做？”
莫西婭不屑地說道：“你不是要生氣嘛，那就讓我砍你一刀，你必生氣?！?p> “別這樣！我才不想受痛?！?p> 莫西婭別有意思地瞇眼注視著阿力，說道：“這可是你說的生氣的好辦法，要是你受不了，我揍你幾拳也是可以的?！?p> 說完，莫西婭迅速卷起黑色披風的袖子，露出她那毛絨絨的爪子，裝作要對阿力動手的樣子，嚇得阿力立刻躲到了靈一的后面，把她當作擋箭牌。
“你這是無理取鬧。”阿力埋怨道。
二人爭執(zhí)不下，圍繞著靈一轉圈。
靈一自然不想理會他們在那里鬼扯些無聊的對話，這對自己的探險毫無幫助，她更愿意用講閑話的時間多走幾步路，好早點到達遺跡的位置。
她望向遠處的陰暗通路，不想再繼續(xù)討論阿力的事情，淡淡說道：“關于阿力變身的事情就先放一放，至少我目前還沒有什么好主意，我建議還是先繼續(xù)往前走吧，讓我在路上想一想?！?p> 靈一在三人中威信最高，阿力和莫西婭自然沒法說個不字，二人只能跟在靈一身后繼續(xù)前進。
......
......
廢棄下水道深處光線愈發(fā)陰暗。
越向下水道的深處，周圍的石墻就越顯破敗，磚墻與石塊漸漸被潮濕的泥土所代替。緊接著隧道內的墻角開始出現(xiàn)暗綠色的植被，這些植被的葉片極少，根莖卻是又長又密，似乎是深深扎根在泥土之下。
莫西婭聞了聞隧道遠處的潮濕空氣，淡草色的獸耳忽然顫了顫，警惕地望著前方。
隧道的前方漸漸出現(xiàn)隱隱火光，散發(fā)著人為的蹤跡。
走在最前面的阿力和靈一相互對視了一眼，未作多言，二人快步走向火光處。
拐過一個狹長過道，轉眼便看見幾根插在泥地上的木桿，木桿高高立起，頂端綁著微微燃燒的火把，火光便是從這里發(fā)出的。
微弱的火光隱隱照出一個簡陋的營帳，營帳內圍坐著三名身穿褐色兜帽斗篷的人。
因為他們戴著兜帽，又低頭一動不動，阿力并未看清他們的臉，但是可以看見他們呼出的空氣吹動了邊上火把的火苗，至少可以確定他們是活人。
阿力腳踩在潮濕發(fā)光的泥地上，慢慢走進他們，想要跟他們搭訕。而當阿力腳步聲愈發(fā)清晰，那些坐在營帳里的人自然而然地轉過頭看向阿力。
阿力看見他們的臉，心理頓時咯噔一下，不再靠近。
只見他們三人的臉一大一小一長，且說是各有特點卻同樣奇丑無比，他們的五官七歪八扭，皮膚上還長著大大小小的膿包，令人感到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