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諦聽（下）
蘇浩打開了一盒自熱米飯，聽著諦聽講過去的故事。
這半身漆黑，這近五百年才開始的事情。
它和地藏，守護著這一方小世界，已經(jīng)有兩千五百年。
地藏發(fā)現(xiàn)了這塊地方，人世間的幽魂齊聚于此，強大的力量甚至幻化成了骷髏和尸體?；昶莻兙奂揭黄?，甚至已經(jīng)分不清它們本來的面目。
那些人頭骨，代表了比它們數(shù)量要多千萬倍的冤魂。
他們帶著迷惑和怨念死去，由地藏超度所有人，即使自己無法成佛，地藏也心甘情愿留在這里。
兩千五百年。
地藏王是可以離開的，他和諦聽隨時可以離開這個世界。
“佛法漸微，末法降臨，諸罪苦眾生，再無法力施救。唯于這地獄深處，心血力竭，涅槃圓寂。然，四阿羅漢必回歸佛土，復率眾生，指引佛法前途?！?p> “四阿羅漢，難道是指苗柔手里的那些佛舍利？”
“舍利？啊，然?！敝B聽就像一個老人一樣，很疲憊的昂著腦袋，往湖面看了一眼：“三顆羅漢舍利齊聚于此，當真少見?！?p> “三顆舍利已經(jīng)集齊，四顆舍利后，你們是不是可以解脫了？”蘇浩問道。
“解脫？何意？”
“就是不用干活了，可以回家睡覺了，想睡多久睡多久，起來的時候還有太陽曬著?！碧K浩抹著嘴角的飯粒，說道：“想吃啥也可以吃啥?！?p> 吃飽飯的感覺很棒，而且在諦聽身邊，很有安全感。
它是只很好的瑞獸，蘇浩也不忍心看它這像半邊癱瘓的身子。
“吾于地藏書案處頓悟成佛，自此兩千五百年來，普度眾生，教化萬物。吾之精血，皆換世間一時太平，此生足矣。何言解脫？”
看來讀佛經(jīng)已經(jīng)讀傻了，蘇浩搖搖頭，也不再做爭辯。諦聽將此生奉獻于此，即使高位截癱也看作是必經(jīng)之路，那他作為一個才活了二十年的庸人，沒資格教育前輩。
但蘇浩注意到，低頭看著他的諦聽，其實是在盯著他手里的自熱盒飯。
紙牌不是它唯一的收藏，六道石階有無數(shù)冤魂經(jīng)過，它們帶來了前世的記憶和一些小物品，都被諦聽藏在肚子下面。
大多已經(jīng)腐朽，就連他們玩的紙牌，估計也撐不了多久。
而蘇浩掏出的自熱米飯，也成功吸引了諦聽的注意力。
“你要吃嗎？我還有一盒?！?p> 蘇浩擦擦嘴，金毛犼上前聞了聞吃剩的飯盒，也乖巧的坐在蘇浩對面，張開爪子討飯吃。
“你一邊去，你吃不了?！?p> 對于諦聽來說，一盒自熱米飯，都沒有它指甲蓋大小。
但就是這樣，它小心捏著，連飯盒一起倒入口中。
一旁的金毛犼還在舔著剩飯盒，不過它是靈體，應該嘗不出味道。
吃完飯，一人兩獸繼續(xù)打牌。諦聽還維持著旁邊沙圖的法力，蘇浩看到羅盤上的人進進出出，最終有那么一隊人成功進入人頭塔，探尋了其中三層，安然回歸。
“熙熙攘攘，皆為利來。”諦聽放下牌，嘆了口氣。
蘇浩發(fā)現(xiàn)它的眼皮子在打架，似乎十分困倦。
明明已經(jīng)睡了很多年，醒來還不到一天。
蘇醒時的萬丈佛光，在它全盛時期，想必是一直持續(xù)著的吧。
“有人和我說，有另一群人在搶佛珠?！碧K浩盤腿坐著：“如果真的被搶了，你會去搶回來嗎？”
其實他是怕有人對苗柔不利。
“世間萬物，皆有造化，若因爭執(zhí)而入地獄，吾自當行教化之責?！敝B聽打了個哈欠，佛光忽的閃了一下，剛剛聚攏起來的骷髏們再度化為齏粉，消散在湖底。
蘇浩聳聳肩，正打算離開，金毛犼準備跳進蘇浩身體里時，重新趴到在地的諦聽又說了一句話。
“若吾隨地藏西去，無人看守地獄，這顆菩提子，望汝留給有緣人?！?p> 蘇浩回過頭，一個碧綠色的種子出現(xiàn)在眼前，此時的諦聽好像已經(jīng)沉沉睡去，蘇浩耳邊聽到的聲音，似乎來自內(nèi)心深處。
“這么重要的東西，給我好嗎？喂！”
蘇浩縮回伸出的手，被人塞佛舍利的事情，他可不敢忘。
現(xiàn)在，還是佛家，還是一顆珠子。
別惹禍上身啊蘇浩！
“有菩提聚氣，可開四方之門。施主小有功德，可自定此樹去留。若于吾處，只怕地獄幽深，不見天日，虛度光陰?！?p> “我有什么功德，你不要騙我。”
“無為，亦算有功。此時，不若彼時?！敝B聽的聲音逐漸遠去，但無為二字，深深敲在蘇浩心里。
佛家沒有無為。
這個詞，偏偏是道家的專屬。
若深究這句話，怕是這只不世出的瑞獸，看的比誰都要通透。
蘇浩看著它身旁的沙圖，即使它已經(jīng)睡去，法力依舊維持。
不管那顆菩提子，蘇浩扭頭就走，金毛犼留在原地，看看菩提子，又看看蘇浩的背影，始終沒有追上去。
“干嘛?。坎唤o買東西不走是嗎？你是小學生嗎？真是……”
一手抓菩提，一手抓金毛犼，下一刻，兩樣東西都融入他的身體。
很快，借著護罩的力量，蘇浩又回到了現(xiàn)實社會。
躡手躡腳的走進房間，陳墨還在熟睡。
夕陽西下，蘇浩看著空蕩蕩的背包，伸手一摸，不知怎的，從一個小袋子里摸出了一副撲克牌。
已經(jīng)泛黃的卡牌，和夕陽一樣的顏色。
又嘆了口氣，趁陳墨沒醒，蘇浩躲進被子里，很快進入了冥想階段。
意識，來到了那個小世界。
兩周過去，因為秘境造成的泉水枯竭問題已經(jīng)得到恢復。站在裂谷旁往下看，下面不知何時已經(jīng)匯聚了一條小小的河流，蔓延到遠方，或許將來會成為一池湖水。
每次蘇浩使用真氣，用的就是這泉水的力量。
但現(xiàn)在，這里迎來了兩個新朋友。
金毛犼習慣泡在泉水里，睜著大眼睛看蘇浩。
而那顆菩提子，從它嘴里掉出來，懸浮在匣子上空。
蘇浩把它拿起來，放在泉水旁邊的苔蘚上。
跟隨他的意志，種子很輕易的種了下去。
下一秒，似乎一道清風穿過大腦，那種子好像裂開了那么一毫，里面藏著一株碧綠的嫩芽。
迎風聚氣，也不知道是蘇浩養(yǎng)著這顆菩提，還是菩提幫他聚下天地元氣。
但這顆法寶，讓種子附近的苔蘚，開始迅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