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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香火

第二十四章 山上山下

天下香火 白糖蘸紅糖 3930 2020-10-29 22:23:29

  客棧里熙熙攘攘,那個素來不管事的老掌柜已經(jīng)忙得焦頭爛額,小二哥開始趕人了,把住客往外趕,小劍城并非沒有主事的,是小劍山上下來的仙家,聽別的客官說老掌柜一個老早就派小二哥往衙門叫人了。

  死了個人,在山上事不大,但在山下已經(jīng)不小了,這客棧一時半會兒怕是難住了,高歌搖了搖頭,他還蠻喜歡這家客棧的燒餅的。

  “這位大俠,你沒別處去吧?”

  季寧寧藏在她娘身后,一襲翠綠的衣裳尤其扎眼,昏黃的客棧襯托的她更顯靈動,她身前的溫婉婦人紅著眼眶,還在悄悄地拿手背抹著眼淚,強打著笑顏,像高格問道。

  天色不早了,在小劍城的衙門把這事兒處理好之前這客??隙ㄊ亲〔涣说模偃フ覄e家怕是也來不及了,那些被趕走的住客罵罵咧咧,怕是多半也因為這個。

  看了眼客棧的外邊,雖然依舊車水馬龍,但隨著大片的住客擠了出去,寬敞的白玉街一時就有些擁擠了,高歌笑了笑,看著溫婉的婦人,點了點頭。

  “只怕今晚要露宿街頭了?!?p>  小劍城不是仙城,它只是凡人的街鎮(zhèn),跟天南的其他城池一樣,有連綿的烏瓦,富貴的牌坊和錯綜幽深的巷子,巷子間也有困苦的人,端著半邊的瓷碗與行人乞討。

  露宿街頭也不是什么罕見的事,季寧寧想要走出來說些什么,但被她娘摁住了,她娘看著高歌,嘴巴張了又張,好像費了好大的決心才開了口。

  “大俠不如今晚住我們家吧,大俠是神通廣大的人,受了冷風(fēng)可不好?!?p>  高歌一愣,他也明白這話季寧寧她娘為何難以啟齒,一個孤寡的婦人帶著男人回家街坊間指定會嚼舌根,但季寧寧是不懂這些的,躲在她娘身后俏皮的眨著眼,鼻涕還流著,眼睛還紅腫的,但依舊很活潑。

  “夫人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只是這事怕不太妥當(dāng),太麻煩夫人,我本來就是行走江湖的人,不吹冷風(fēng)倒有點不習(xí)慣了。”

  高歌搖了搖手,眼前的溫婉婦人一愣,雙手絞住了自己深褐色的衣角:“大俠你救了我家寧寧,這事真的是無以言謝,至少到我們家歇息一晚,不然真的過意不去?!?p>  婦人客氣慣了,她本就是心善講理的人,最見不得欠別人的人情,只有在這種事上她堅強的有些過分,高歌又拒絕了幾次,但季寧寧她娘好像鐵了心了,非要請他回家住上一晚。

  季寧寧手上稍稍用勁,掙開了她娘的手,跑到高歌身旁,高歌高歌躬下身子,他的腦袋湊到了季寧寧的嘴邊。

  “高歌,你就答應(yīng)我娘吧,她說今晚燒肉,你要不來她肯定就不燒了?!?p>  季寧寧的聲音很小,高格的眼睛看著婦人的手,絞著衣角,微微一笑,伸出手拍了拍少女的腦袋。

  “我看你哪里是要請我去你家,你就是饞了?!?p>  季寧寧嘿嘿一笑,高歌抬起頭,看著比他矮了一個頭的婦人,笑了笑:“只希望不要太麻煩夫人了。”

  “哪里麻煩,哪里。”溫婉的婦人慌慌張張的擺著手:“只希望大俠不要嫌家中太簡陋,住的不舒服?!?p>  再不舒服哪里比橋洞巷子還差點?高歌笑著點了點頭,季寧寧有些得意,溫婉婦人寵溺的看了眼自己的女兒,然后轉(zhuǎn)過身去找客棧的老掌柜。

  “你娘去干什么?”

  “要工錢啊,不然今晚連飯都吃不上,今天的活兒還不少的,不然也不會說晚上燒肉?!?p>  不遠(yuǎn)處的老掌柜有些生氣的與婦人爭執(zhí)著,他本就煩躁得很,見著這婦人還上來討錢,更有些惱火,高歌看著他倆,客棧的聲音也太過嘈雜了,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么,只能看出那老掌柜在罵人,罵了好一會兒,才從柜臺里隨手抓了一大把銅板。

  婦人總算是喜笑顏開了,捧著銅板,季寧寧也很興奮,那老掌柜數(shù)都沒數(shù)就把這些銅板遞給了婦人,想必是多給了太多,翠色衣裳的少女興奮的拉著高歌的手:“今晚肉管飽,我說的?!?p>  的確買了不少肉。

  看著屠夫的斬刀在木案板上重重的砸下,大開大合間,切出了大塊的肥瘦相間的肉,用油紙包著,草繩打了個死結(jié),三娘左手提起袖口,右手接住了那滿滿一袋的豬肉。

  三娘是季寧寧她娘的名字,她本來就是拐到這小劍城里的,早忘記自己姓什么了,只記得自己叫三娘,街里坊間都叫她三娘。

  三娘很好看,當(dāng)初還小的時候被賣給窮苦人家作童養(yǎng)媳的時候,人人都覺得她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姐,一舉一動都不像是陋巷間的人,現(xiàn)在拿著這油紙包著的肉也是,袖子被提著,沒沾到案桌上的血腥氣。

  三十文錢買了四兩肉,還有大半是肥肉,季寧寧牽著三娘的手,三娘溫婉的笑著,看著季寧寧興奮的摸著那油紙,草繩很粗糙,四兩肉分量不重,但還是把三娘的指尖勒出了紅印。

  高歌晃晃悠悠的走著,跟在她倆身后,跟著她們繞進(jìn)了陋巷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住在街面上,那畢竟是少數(shù)人,小劍城的人家大多也都是住在巷間,季寧寧踩著平整的白玉磚,它與這陰沉的巷子格格不入,翠綠的精靈跳躍在白玉磚上,給了人虛幻的感覺。

  三娘興許也是這么想的,她的腳步不由得加快了,巷子里不少閑著的男人坐在自家門口,高歌刻意的與她倆拉開了不少的距離,但還是被很多人看到了。

  愛嚼舌根的婦人,叼著個煙鍋吹牛的男人,高歌看著他們,他們臉上卻沒有半分驚訝的神情,有的只是了然,他們也看著三娘,看著那個窈窕溫婉的背影。

  鄙夷,和不屑,這對母女的屋子在這條短巷的最盡頭,一整條巷子的人都看著三娘,眼中充滿了鄙夷和不屑,三娘好像沒注意到他們的神情,高歌看著這個婦人的影子,她和季寧寧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但影子越大,那些小動作就越明顯。

  三娘的手絞著衣角,顫抖著,她的眼睛只看著季寧寧。高歌停下了腳步,環(huán)顧著四周,有些人畏懼他的劍,回屋里去了,他站在短巷中間,一時有些懵了。

  季寧寧推開了破舊的木門,里面是狹小的院子,院子里屋子的門敞開著,里面是昏黃的,翠色的少女走進(jìn)了院子,遠(yuǎn)遠(yuǎn)地,沖高歌招了招手。

  “高歌!快來??!”

  三娘咬著嘴唇,輕輕的笑著,站在門后邊。

  ————————————

  阿茶早上跟李臨安去膳房吃早飯的時候,小劍山廣場旁的飛崖上有人站著。

  站的很險,站在飛崖的最邊上,只要腳稍稍挪動一下就會掉下無底的深淵,那個位置沒有別人,只有一棵青松,長得也很險,盤在巖壁上。

  那人不知道在飛崖旁站了多久了,一動不動。李臨安借走了阿茶的劍,和他同一輩的沒幾人是他的對手,之前只是苦于無劍,現(xiàn)在有了寶劍相助,這柄帶著一點紅印的白劍把同時進(jìn)門的打得嗷嗷叫。

  阿茶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只覺得是自己打趴下了那些人,嘿嘿一笑,抓起一支樹枝,是松樹掉下來的,小劍山最多的就是蒼松,使勁一揮舞,廣場上的塵土就被掃了起來。

  “嘿!吃小爺一擊秋風(fēng)掃落葉!”

  吹土飛揚,幸虧是旁邊沒什么人,阿茶得意洋洋的看著自己的杰作,把干枯的樹枝往身后一扔,搖頭晃腦。

  “哎,小爺?shù)奶熨Y真是卓絕,只憑眼睛看,就領(lǐng)悟了如此高深的劍法,怕是不出一年,我就要聞名天下了?!?p>  哼哼唧唧了好一會兒,身后突然傳來一道滄桑的聲音,好像一個老人,聲音很冷漠,卻掩飾不住其中的嘲笑:“小子,你連劍都不會握,就別吹什么聞名天下了?!?p>  聲音忽遠(yuǎn)忽近,被山風(fēng)吹得很高,阿茶臉一紅,抓起腳下的樹枝,往后一打,卻打到了空氣。

  “什么妖魔鬼怪,現(xiàn)在出來,小爺可以饒你不死?!?p>  在離阿茶不遠(yuǎn)的地方,萬丈的高空上,倒戈的飛崖邊,那個站了一天的男人轉(zhuǎn)過了身,他的劍很靈動,帶著冰藍(lán)色的碎屑打著轉(zhuǎn)兒,小巧的劍飛在云霧間。

  看著阿茶,似笑非笑。

  “小子,你膽子不小,實不相瞞,我正是這棵古松成精,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饒我一命。”

  阿茶后退了兩步,咽了口口水,拿樹枝指著那長衫的男人:“我警告你啊,別亂來,你暫時還沒有危害蒼生,所以小爺還不準(zhǔn)備對你出手?!?p>  長衫男人一愣,哈哈大笑了起來,嚇得阿茶一哆嗦,兩只手護住頭,連樹枝都掉了,在地上滾了兩圈,嘴上大叫著:“別亂動!這兒可是小劍廟!”

  “我當(dāng)然知道這是小劍廟?!?p>  男人走下了飛崖,小劍化作藍(lán)色的玉簪束住了頭發(fā),他笑著撿起樹枝,輕輕地打了阿茶的腦袋一下。

  阿茶嚇得眼睛緊閉:“既然知道那你這小妖怪是不要命······”

  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出現(xiàn),倒是有東西輕輕地碰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阿茶眨巴了一下眼睛,放下護住腦袋的手,看著眼前似笑非笑的中年男人。

  “你不是妖怪?”

  “我說我是妖怪你就信?我還說你是妖怪呢,你信嗎?”說到一半,男人搖了搖頭:“不對,現(xiàn)在的妖怪為了騙人長得都好看,我像妖怪名副其實,說你是妖怪就有點抬舉你了?!?p>  “你應(yīng)該是夜叉。”

  阿茶聞言一怒,想要揮舞手上的樹枝才想起來自己已經(jīng)沒有武器了,倒是眼前的男人拿著樹枝輕輕地敲打著掌心,發(fā)出很清脆的聲響。

  “呔!小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喚作阿茶是也,不知大俠姓甚名誰!”

  老松掉下的樹枝很粗,也不干脆,打起人是疼,阿茶擺了個戲館里的架勢,有些從心的大喊道,底氣不足。男人大笑著,他的聲音很滄桑,和他尚顯年輕的臉又有很大的違和,但笑聲很爽朗,讓阿茶想起了山下的,死在鎮(zhèn)子里的兩個男人,不由得對眼前的長衫男人多了幾分親近。

  “我叫閆塵,不是什么大俠,你這小子是不是說書的聽多了,講起話來也不著調(diào)?!?p>  說完,拿樹枝在地上掃了一下,這個男人好像一個小孩兒一樣擺了個架勢:“哈!秋風(fēng)掃落葉!”

  說完便捧腹大笑起來,阿茶又羞又惱,閆塵戲謔的看著這個少年,摸了摸他的頭:“想學(xué)劍?先掃落葉一百遍?!?p>  阿茶跳了起來,對著閆塵束好的頭發(fā)就來了一下,閆塵一愣,然后又大笑起來:“你這小子,膽子倒不小?!?p>  “想學(xué)劍嗎?我教你,先把握劍教會你了?!?p>  阿茶頭微微抬起,看著這個比他稍微高一點的男人,低頭思索了一陣。

  “我呸!小爺就是跟那顆松樹學(xué)劍都不跟你學(xué)?!?p>  阿茶沒別的本事,就是倔,趁著閆塵不備,搶過了他手上的樹枝,然后往后跑了兩步,擺出一個雙手持劍的架勢。

  閆塵似笑非笑,向前走了兩步,手輕輕一點,阿茶甚至還沒反應(yīng)過來,閆塵的手指已經(jīng)點在了阿茶的虎口。

  “保護好這兒,不然你劍抓不穩(wěn)?!?p>  阿茶咽了口口水,抬起頭,有些驚恐地看著閆塵,男人的臉湊的很近,但阿茶越發(fā)恐懼,丟掉樹枝,跑開了。

  “你究竟是誰?”

  他完全看不清閆塵的動作,他看不清的人有很多,像劉安,像高歌,現(xiàn)在又多了一個,閆塵。

  遠(yuǎn)處,李臨安跑了過來,手上提著白劍,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見了阿茶和閆塵,本來想和阿茶打招呼的隨意姿勢也收了起來,到了跟前,跟閆塵做了個揖。

  “閆教習(x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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