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漸漸地小了,分水鎮(zhèn)的風雨也漸漸小了,青石街上也漸漸的出現(xiàn)了行人,打著油紙傘穿著蓑衣,旅人牽著打了馬蹄鐵的老馬,踩著青石磚踢踢踏踏。
一切都顯得那么祥和,好像之前的腥風血雨都是虛幻一般,阿茶背著劉安的尸首,他想做口棺材,但沒錢,高歌也是窮鬼,但他從水藍色的衣衫邊邊上撕了一角,遞給阿茶。
小小的布條變作順滑的綢緞,包裹了劉安,阿茶不知道該把他埋在哪兒,仔細想來,他也不知道劉安喜歡些什么,老家在哪里,還有沒有親人在世。
阿茶的腰間插上了白劍,但是他穿的還是粗麻布衣,那一柄白劍就顯眼得很。高歌跟他并肩走著,他比阿茶稍微高一點,高了半個額頭,水藍色的衣衫缺了個角,在風中晃蕩,橘黃色的紙傘擋著風雨,傘很大,至少夠遮住兩個人。
“高歌,你知道那個叫李泰山的人在哪兒嗎?”
高歌看了這個少年一眼,他背著跟他差不多高的劉安,很是吃力,腳一深一淺,草鞋浸到水坑里,濺起大片水花。
“找他干什么?”花白的頭發(fā)被凌亂的雨打濕了一點,垂在身后,他也未免太獨特了一點,路上的行人不多,但很多都盯著他看,高歌看到了李泰山昨日請他吃面的面攤,仔細想了想,這兒離李泰山那老頭住的地方不是很遠。
阿茶和高歌都很累,面攤冒著熱氣,面湯勾兌著醬油的香氣飄散開來,高歌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也只不過過去了一天。
看了眼阿茶,這個少年聞著面的香氣,有些饞了,咽了口口水,嘴上說著話:“我剛剛在想,等下次來找李泰山的時候我就叫做劉安了,但是阿茶這個名字除了你根本沒人記住?!?p> “我還挺喜歡這個名字的。”少年輕輕的說了一聲,他想讓那個勞什子李泰山知道,也許是五十年,也許是一百年,這些年之后,來挑戰(zhàn)他的人不光是叫白衣劍劉安,也叫分水鎮(zhèn)酒寨子阿茶。
高歌本來想著去吃碗面,但看到了阿茶身后的尸體,帶著四人吃飯總歸不好,他沒跟這個少年說關于李泰山的事,直到兩人走過過了面攤,他才答應阿茶帶他去見李泰山。
李泰山根本等不到阿茶再回到清水鎮(zhèn)的那一天,但人活著需要一個念想,阿茶也是。
那面攤鋪子離李泰山的小宅子根本不遠,那小屋好像一個大盒子,只有一扇門,沒有窗戶沒有煙囪,光禿禿的,在一片青瓦間是如此的顯眼,阿茶站在這屋子前,心里只覺得或許這些所謂高人都有怪癖。
“這屋子就像棺材?!?p> “確實像。”門沒鎖,高歌順勢一推推開了門,里面黑漆漆的,水藍色衣衫的年輕人邁步走了進去,阿茶在外邊等,他拔出了劍,或許是覺得一柄快劍會比言語更讓人記住。
高歌站在屋子里,屋子昏暗,很難看得清,但阿茶的劍是明亮的,他也邁步進了屋子,明晃晃的劍光照亮了一具尸體。
穿著深藍色褂子的老人坐在椅子上,旁邊放著一把銹劍,面色安詳。
“他是誰?”
“李泰山,他死了,死在自己的劍下?!备吒杩粗潜P劍,劍上有血痕,李泰山的脖間也有血痕,莫名的,高歌知道李泰山是如何死的了。
“他是自殺?!?p> 高歌言語很篤定,或許他根本不對高歌抱有希望,也許是認為這般茍延殘喘實在是難看,他自殺了,穿著自己最喜歡的衣裳,用自己最擅用的劍,死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阿茶眸子無神,他踉蹌的后退兩步,摔倒在地上,揚起了塵土,白劍掉在地上發(fā)出了鏘啷的聲響。
“他死了?他怎么會死了?”
高歌拳頭握緊了,他真的很難想象距離昨天在那面攤吃面只過了一日,這一日未免也太沉重,太磨人心志了,一個是多年老友,一個是初見知己,他們死的都太突然,太簡單了。
雨淅淅瀝瀝的下,高歌背起了李泰山的尸體,阿茶背著劉安,少年的兩眼無神。
“我該去哪兒?”
“去埋葬故人,然后睡覺?!?p> 高歌的聲音短暫而又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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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整日下雨,這天也是有早晚之分的,高歌乘著晨光走下酒寨子二樓,那個老眼昏花的掌柜一早就在那兒坐著了。
用算盤算著賬,身后是財神爺?shù)纳裣?,點著三點線香,青煙裊裊飄出酒寨子,又被雨水打碎。
“你又老了,明明上次剛喝過得酒,這么一個月,你又老成這樣?!?p> 算盤的聲音噼噼啪啪,老掌柜算著賬,柜臺山擺著一碗酒,現(xiàn)在天很早,也沒有其他的客人下樓,只有高歌一人。
老掌柜抬起眼,看了一眼高歌,又低下了頭。
高歌現(xiàn)在很老了,光是看上去,就比老掌柜老很多,一頭花白的頭發(fā),身上滿是垂暮的死氣,皮耷拉在骨頭上,蒼老,而又無力,連解個錢袋都要不少時候。
“這次十九枚,吃了一枚,不然你這次真看不到我了。”高歌這會兒興許比當初在清平郡的那條巷子里還要老一些,牙都掉光了,咧著嘴。
十九枚香火錢排成兩摞,財神撥著算盤,每響一下,就有一枚香火錢化作金光,匯入酒中,足足響了十八下,高歌聽著算盤清脆的聲音,哼著小歌兒,只是嗓音中的蒼老是掩飾不住的,這歌聲不好聽。
“我在想這酒我要不要喝了?!备吒杩粗鸸忾W閃的酒液,醇厚,濃香,勾引著酒鬼的饞蟲,高歌是酒鬼,但他現(xiàn)在不是很想喝這碗酒了。
“太累了,不斷地有人死去,似乎我活著老是礙著別人的事,所以他們都死了?!?p> 財神看著高歌,他很久面見到這個男人如此的失落了,這一次高歌真的很疲憊,他轉(zhuǎn)過頭,看這酒寨子外邊的雨,這雨從沒停過,老是斷斷續(xù)續(xù)的下,也虧得分水鎮(zhèn)不靠種莊稼過活,不然怕是又得餓死一批人。
“你應該活著,至少現(xiàn)在你不應該死?!必斏穹畔铝怂惚P,那上邊的珠子打著轉(zhuǎn)兒,帶著算盤跑,財神笑著看著高歌,只不過這副皮囊不敢恭維,一個老頭對著另一個更老的老頭嘿嘿的笑。
“你現(xiàn)在要死了,我可少了很多樂趣。”
高歌一愣,然后大笑了起來,蒼老的手拍著桌子,他又變得不像個老人了,把桌子拍得很響,小小的香火錢被震了起來。
“也許你說的不錯,這片天下少了我,會少不少樂趣,這么一想,我還挺重要的?!?p> 金色的酒液蕩漾著,映著過去與現(xiàn)在,唯獨沒有映照未來,財神把酒碗往前一推,高歌又大笑了起來,仰頭把這酒喝了下去,一滴不剩。
白發(fā)染成黑發(fā),蒼老的手重新變得修長白皙,高歌拍了拍劍,好像拍掉了灰塵,劍又變得銀光閃閃了。
“你猜我差幾枚香火錢到十五品?”
十六品登仙,古往今來能到十五品的人真的不多,財神抬著眼,看著高歌,笑了起來。
“我猜六枚?!?p> “你猜的不錯。”高歌笑著,他褪去了滄桑,又變成了那個灑脫的年輕人,哼著歌兒,他現(xiàn)在是真的開心,沒有人會為了自己在前行而傷心的,高歌也不會。
財神看著高歌,笑著,捋了捋山羊須,這一小簇須子留在那兒,把老掌柜映襯的很猥瑣,高歌砸吧著嘴,想把這一撮胡子給剃了。
“知道邙城嗎?”
財神撥著算盤,明明沒看著算盤,他卻知道自己在算什么,算到哪兒了,看著高歌,笑著問道。
“知道,天下誰不知道,東邊,再往東邊,比龍宮更遠,萬千流云飄散的地方,無底的歸墟旁。”
無數(shù)的人聽說過邙城,聽說過它浮在流云之上,彩霞環(huán)繞著這座城池,也聽說過太陽從歸墟升起,最先照到的地方就是邙城,又聽說過全天下的河,哪怕是東海,天上的弱水銀河也流向邙城,流向那個無底的歸墟。
“雖然不曾去過,那想必是個很美的地方?!?p> “那你代我去一趟吧,幫我個忙。”
財神咧著嘴笑,高歌厭惡的看著他,只覺得更加猥瑣了,兩只手指伸出來搓了搓,財神也是死摳門,笑了笑:“六枚?!?p> “你打發(fā)乞丐呢?二十六枚,不能更少了,那兒太遠了?!?p> 在天下的最東邊還要東邊的地方,歸墟的旁邊,邙城就在那兒,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在那里,但有多少人能到那個地方?
財神嘴一翹,高歌抓了抓頭發(fā):“又他娘的讓你賺到了?!?p> 雖然埋怨著,高歌的嘴卻翹了起來,他笑著:“希望邙城是個好地方?!?p> 財神倒了碗酒,嘴上說著請客,高歌大笑著,阿茶走下樓,頗為驚異的看著這格格不入的組合。
“阿茶你去哪兒?”
“不知道,我該去哪兒?”
阿茶迷茫的看著高歌,他帶著白劍,但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叫白衣劍了。
“那跟我走吧,順路,帶你去學劍?!?
白糖蘸紅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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