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日，燕帝終于踏進(jìn)了長春殿的大門。
殿中敘話的姐妹匆忙間也沒忘了禮數(shù)，只是那滿嘴跑風(fēng)涼話的內(nèi)侍，顫抖著癱軟了下去，還兀自不肯服軟，嘴巴不干不凈地叫道：“陛下，那起子教坊姑娘實在太不像話了，奴才……”
他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咬咬牙堅定道：“奴才自請去教坊，做管教太監(jiān)！”
“好?！毖嗟巯胍矝]想就答應(yīng)了，“從今天開始，慎刑司的掌刑便是你了，若做得不好，哼哼！”
這最后一聲哼才是最嚇人的威脅。
內(nèi)侍初初聽見燕帝的回答時挺高興的，只是待他將陛下的話重新咀嚼了一番之后，才大驚失色起來——這是叫他去瞧著那些嚼舌根的宮人的下場嗎？
“陛下！”內(nèi)侍驚恐地大叫一聲，五體投地地向燕帝跪爬過去。
“沒眼力見兒的東西！給你活路，還不快滾！”一直沒怎么說話的白丹厲聲呵斥了一句，又命人將他拖了下去，殿內(nèi)才算安靜下來。當(dāng)然，其他宮人內(nèi)侍見到這個場景，也都噤若寒蟬。
長春殿內(nèi)有片刻的凝滯，帝妃兩人就那樣立在當(dāng)?shù)?，大眼瞪著小眼?p> “怎么，不請朕進(jìn)去坐坐？”
燕帝臉上沒什么表情，不過他自以為已經(jīng)盡了很大的努力，將臉上的怒氣消解了不少了，才敢開口跟她講話。
白丹也垂了頭，向旁邊一側(cè)身，將皇帝讓了進(jìn)去。做為皇家妃子，她知道，自己沒什么資格讓皇帝站在院子里吹風(fēng)。
“還在生朕的氣？”
穆鉉尋了窗邊的榻坐了，笑瞇瞇地望著自己的女人。不過，他也沒想聽她說什么“臣妾不敢”，所以也沒給她機(jī)會開口，便一把摟了過來，揉著她安慰。
宮人們瞧見，便自覺自愿地退下去了。白薔也是要默默離去的，卻不知他們的皇帝是什么眼神，單單瞧見了混在人群中的她，還開尊口將她留了下來！
“洛兒，那是你妹妹嗎？唉，那個，那個——”他想了一下，才依稀記起她的名字，“是叫白薔吧？白薔，你留一下?！?p> 帝妃親熱本是自然，白薔也沒有害臊的意思，只是被他這一叫，便忍不住赧然起來。
“唉，你回來。朕有事問你?！?p> 白薔聽他叫了兩遍，也只得回轉(zhuǎn)來跪下行禮口稱陛下。
兩人多年前是見過的，又見她頗知禮數(shù)的，穆鉉心下高興，便隨意問道：“聽洛兒提起——洛兒是你姐姐的小字，你還不知道吧？哈哈，朕聽你姐姐說你病了，怎么樣，好些了沒？”
白薔客套地答了沒事、多謝陛下掛懷之類，便又不做聲了。
見她如此拘謹(jǐn)?shù)毓蛑?，穆鉉便覺得別扭，亦知白丹會心疼，便強(qiáng)烈要求她起身坐到一邊的小杌子上去了。只是她執(zhí)意拒絕他為她請?zhí)t(yī)瞧病，便作罷了。
“朕知道你，與洛兒是雙生子，如今也有二十二了吧？有沒有什么心怡的對象？”
白薔微微一驚，抬起眼皮，發(fā)現(xiàn)姐姐也在詫異地望著燕帝，便沒敢接話。
氣氛一時間有些僵。
“怎么，你從前不是有個過從甚密的小廝嗎？難道是朕記錯了？”穆鉉蹙起了眉頭，“好像是……好像是小林子家的吧？”
“陛下想多了，林將軍與她們樓主有些交情罷了。”白丹見妹妹一直沒有回神，只得自己站出來替她解了圍。
“哦，這樣啊?！蹦裸C摸了摸下巴，“無論如何，你也給為姨妹打算下了?！?p> “是?！卑椎の⑽⒐?，抬眸去瞧燕帝，“只是臣妾沒做過紅娘，拿捏不準(zhǔn)該找個怎樣的人家才好？況且，我妹妹這身份……”
“這確實是個問題。”想到這一層，穆鉉也有些煩惱起來。
“陛下，臣妾在京城里也只識得林將軍一家人。如今將軍府的仙兒姑娘也嫁了，臣妾……”白丹又將眼皮一抬，“可不可以去托林將軍幫忙？”
“你個鬼機(jī)靈，還真是會挑人！”
“陛下！”白薔見自己的終身，就要這樣被定奪下來，不禁難過，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姐姐姐夫面前，“姐姐，阿薔現(xiàn)在還算是教坊司的人，得蒙寵信，許我配人。我……”
她咬了咬牙，雙拳握緊，驀然抬起了頭，雙眼炯炯有神道：
“陛下，阿薔在宮外有心怡的人了，只是相隔甚久未見，想……”她深吸一口氣，堅定道，“想親自出宮去問問他，還愿不愿意娶我為妻？”
穆鉉被這個善良軟弱的女子，她突然爆發(fā)出的堅毅果決嚇了一跳，心中不禁暗贊一句“好美”，雙眼幾乎定在了她那雙眼睛上。
幾息之后，燕帝才定住了心神，大笑起來！
“哈哈哈，果然是我洛兒的親妹?！毖嗟蹞嵴疲澳昵澳愎们遗阍诼鍍荷磉?，除夕夜，朕許你出宮回家去，可以住到上元之后再回來。
“嗯，這事兒朕會知會小林子，到時讓他派人在宮門口等著就是了。”
當(dāng)夜，燕帝留宿在長春殿，不提。
轉(zhuǎn)眼便是小年，臘月二十三日，宮中開始祭掃。不過，當(dāng)主持一應(yīng)灑掃事務(wù)的嬤嬤進(jìn)到長春殿時，殿中主人都有些懵——
“這就小年了？”白丹盯了一眼那嬤嬤，“小年不應(yīng)該是二十四日嗎？”
“婕妤娘娘不知，宮中過節(jié)，都是過‘三’的?！?p> “哦？”白丹一愣，沒太聽明白，“此話怎講？”
那嬤嬤和藹地一笑，解釋道：“不知娘娘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做‘官三，民四，神五’？
“這句話是說，官家、朝廷過節(jié)，過的的初三、十三這樣的日子，民間則是逢四過節(jié)。同理，祭祖、祭神則多在初五、十五這樣的日子?！?p> “哦，是這樣啊?！卑椎ふJ(rèn)真聽了，做恍然大悟狀，“多謝嬤嬤指點了?！?p>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币姲椎ひ彩鞘趾蜌?，那嬤嬤也不拿架子，將宮中祭祖掃塵的各種規(guī)矩，事無巨細(xì)地講給她聽，那樣子十分地耐心，好像在教導(dǎo)自家兒媳一般。
或者說，更像是在教導(dǎo)宮中未來的主婦。
不過，白丹可沒那樣大的心。她知道，這個年節(jié)過后，那位姓林的皇后的封后大典就要擇日進(jìn)行了，到時，她這個皇長子聲母，還不知要怎樣被嫉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