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臣有事要奏!”
“大膽!”此人未出列,洪亮的聲音先亮了出來,“陛下在此,將軍便一口一個太后,是要謀反嗎?”
“國舅爺是嫌臣擋了您的道兒吧?”林霈嗤笑,“那不如,今年下元節(jié)祭祖,便有國舅主持如何?太后娘娘,您看。。。”
“區(qū)區(qū)一個下元,也值得你們?nèi)绱藸庝h相對?罷了,太子何在?”
眾人的目光轉(zhuǎn)向垂簾處,只見丹霞長公主領(lǐng)出一個十歲出頭的男孩子,款款向殿上行禮。
“很好,”簾幕后面的太后娘娘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今次下元,便由太子主持吧——眾卿可滿意否?”
林霈沒有反對,歸班入列。見他如此,國舅也不好說什么了。
“既已定下主持人選,今日便散了吧?!?p> 聞聽此言,首先做出反應(yīng)的竟然是皇帝——只見他木木呆呆地站了起來,也不用宮人引導(dǎo),一個轉(zhuǎn)身,便往后宮去了。只是沒走幾步,腳下一軟,整個人撲倒在石階下面,將太后及一眾大臣嚇了個半死。
“還愣著干什么?快去傳太醫(yī)呀!”尖著嗓子的大監(jiān)先嚷了起來。
內(nèi)廷忙亂著病倒的皇帝,為了表孝心,太子一忙完下元祭祖便往回趕——即便這場祭祖,是在北燕先鋒軍的遙遙觀望下,草草完成的。
“舅爺。。。”回程路上,太子瑟縮在丹霞的懷里,遙遙喚著隨行的國舅爺,“那些人一直守在那兒,咱們的駐兵呢?為什么不把他們打出去?”
“唉,”國舅爺嘆息一聲,“他們只是想要回自家的孩子罷了?!?p> “姑姑,”少年太子把目光轉(zhuǎn)向身邊年輕的長公主,“你為什么不跟他們回去呢?還有表弟,我最近一直沒見到他,他去哪兒了?”
“太子莫多問,這些不是你該操心的?!钡は即怪酆?,聲音平靜得如一潭死水。
“可我想他了?!边@一句想念之后,太子便乖巧地閉了嘴。
太子儀駕進(jìn)城時,正有一騎從北燕大營歸來。那人沒敢超越過去,跟在儀駕后面,晚了半個時辰才將北邊兒的回信帶給了楚國的大司馬大將軍——林霈。
當(dāng)林夫人提著食盒進(jìn)來書房時,林將軍正趴伏在桌案上閉目養(yǎng)神。
她輕輕放下食盒,放眼便看見他肘臂下壓著的信,伸手伸手要抽,卻被一個名字刺痛了眼睛,直戳戳扎進(jìn)心里——
虞美人!
那種鮮艷的花朵,溫柔無刺,卻總是拔不掉。
“將軍。。?!绷趾蛹贝掖谊J了進(jìn)來,驚醒了林霈,自己也被屋中的將軍夫人驚得收住了腳步,沒再進(jìn)前。
林霈迷蒙著雙眼,下意識將信箋揉成一團(tuán)握進(jìn)了掌心,含糊不清地問他:“什么事?”
“是陛下召見。”林河站在書房門口,行禮如儀。
“呃,夫人也在。什么事?”林霈還沒有完全清醒,抓著字紙的手一揮,險些將食盒打翻,“啊,是你做的?”
“你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大半天了,先吃點(diǎn)東西吧?!绷址蛉擞H手把食盒打開,低著頭默默給丈夫布菜,只那話語里無端透出一股苦澀來。
“不吃了罷。。?!绷嘱人砸宦?,便要起身跟林河出去,但看到她那寂寥的背影,卻不忍心起來,輕輕喚了一聲“丹珠”,問道,“你做了什么?”
“幾樣小點(diǎn)心而已。”
她沒有回頭,安靜快速地伺候他用了飯,便放他進(jìn)宮去了。
天色擦黑,議政殿的偏殿里卻燈火通明,太后隔著簾幕望著殿中的君臣——太子,以及兩輩國舅。
一通繁文縟節(jié)之后,林霈沒得到太后賜座,便安靜地立于大殿一側(cè),也不著急詢問召見他的原因。
“咳咳。”
簾幕后傳來太后的示意,國舅爺便站了起來,向林霈一拱手,高聲問道:“關(guān)于偽燕大軍壓境,下官有一事不明,斗膽請教林將軍?!?p> 林霈淡然還禮,做了一個請問的手勢。
“如今陛下的手詔已下發(fā)各地,可勤王之兵遲遲未至,敢問林將軍,駐守京城的兵將幾何?可守得住幾時?”
林霈雙眼迷離,只望定了他,遲遲不語。
國舅爺被他看得幾乎奓毛,忍了半刻鐘,終于忍無可忍,頓足道:
“林霈,你到底是幾個意思?”他撩起袍袖,幾乎是竄了出去,遙遙指著林霈的胸口,大聲問道,“能不能給個痛快話?”
“國舅爺這時候相信大軍壓境了?”林霈似乎還是沒有跟上他的節(jié)奏,“這時候,想起問應(yīng)對之法了?”
“哎呀,外敵當(dāng)前,你就不要糾結(jié)什么黨派紛爭了嘛。。。
“黨派?”林霈炸了眨眼,“國舅爺這種時候還想得起這種事,林某佩服。只不過林某被您從被窩里提溜出來,好像不是來跟您討論這個的吧?”
“你。。。”國舅爺幾乎就要揮拳打過去了。
“舅舅!”
“臣在?!绷嘱晦D(zhuǎn)身,面向太子的方向,一揖到地。
“舅舅,”太子也依樣回禮,客客氣氣道,“如今兵臨城下,吾等也親眼見到了。吾能做的,也只有替父皇撐起這一片朝堂,御敵之事,還得煩請舅舅出馬——”
“太子過譽(yù)了,臣愧不敢當(dāng)。”林霈言罷,又是一揖,“此等國家大事,還得皇室出面,才能妥善解決?!?p> “舅舅的意思是。。。”
林霈抬頭盯了國舅爺一眼,見他回以一禮,便接了太子的話茬道:“北燕發(fā)兵,無非是打著‘接趙王妃以及世子還朝’的名義,目下最好的辦法,便是用他們所求換取短暫的喘息——”
“放肆!”
“太后息怒。”
好似知道太后會勃然大怒一樣,林霈話音未落便轉(zhuǎn)向太后,膝蓋一軟,比國舅爺跪得還快。
太子被他的轉(zhuǎn)變嚇了一跳,倒是愣了一瞬,慢了半拍。
“你明知道迎丹霞還朝是哀家一直以來的心愿,好不容易實(shí)現(xiàn),你卻要哀家親手將她送還回去?不可能!”
“如此,請恕臣無能之罪?!?p> “你,你。。?!碧笸撕髢刹剑路鹫玖⒉环€(wěn)。
“身為皇家女兒,享舉國奉養(yǎng),尚不肯為國犧牲,遑論我等臣民?!钡钔?,清泠泠的女聲傳來,打破了僵局。
“長姐英明?!绷嘱瑩Q了個方向,向那個名義上的姐姐叩頭。
林皇后伸手,遙遙扶了一把,清冷的語調(diào)再起:“弟弟不必如此生疏,你我本就該同心同德,共佐陛下?!?p> “哼哼,如今到哀家這里裝模作樣來了?”
“太后。”林氏轉(zhuǎn)向帝國最尊貴的女人,“從前是媳婦不懂事,如今陛下垂危,又有外敵當(dāng)前,媳婦愿做您的左膀右臂,替皇兒撐起這片江山?!?p> “皇后之言,何其大義凜然?”太后笑道,笑著笑著,眼角便泛出來淚光,“可你也是母親,母女分離之痛,你可忍受?”
“臣妾是萬民之母,深知父子母女分離之苦。如今婆母不舍皇室小家,便是要置萬民于水火了?”林后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太后,目光如水,柔韌堅毅,“‘豈曰無衣,與子同袍’,上下一心,方可御敵千里。太后娘娘,為我大楚千秋萬代,您可愿意忍一時之痛?”
你,可愿意與我等同袍?
君即卯
奓,這個字念炸,形容沖冠怒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