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秀英
小九站在飯鍋前，給四百多人一個個盛滿。
飯就是雜糧野菜粥，濃濃的，每個人的碗里都是冒尖兒，滿的。
等別人都盛完到了小九這，幾口鍋里就剩下個底兒，四百多雙眼睛下，小九把鍋底兒都刮干凈，才湊了半碗。
“先對付吃，這幾日俺和俺哥想想辦法，給大伙弄點干地！”小九端著半碗粥，蹲在了士兵之中，大口吃了幾來。
這些年到處都鬧災(zāi)，能有口飽飯吃就不錯了。哪怕是當(dāng)官軍的時候，伙食也未見得多好，上面還要層層克扣，吃飯都是當(dāng)官的吃干地，當(dāng)兵的吃稀的。
可是當(dāng)了紅巾軍，年輕的官長不但不克扣，還讓兄弟們先吃飽。
降兵們心里有了不一樣的感覺，這位臉嫩的營官兒，雖然殺人狠，但是心不壞。
“九哥，給！”
“夠了，不要！”
巴音不由分說的把自己碗里的粥，倒給小九一半，然后兄弟倆相視一笑，三兩口吃個底朝天。
到了下午，朱重八代著大隊人馬來了，剛進(jìn)收拾得有些模樣的大營，就被柵欄上掛著的人頭，嚇了一跳。
問清緣由之后，咧嘴大笑，拍著小九的肩膀，一副吾家有弟已成材的欣慰。
而其他的老兄弟們，也都笑呵呵的看著小九。殺人么，在他們眼里沒啥大不了的，要是能鎮(zhèn)住場，砍一百個腦袋，他們都下得去手，絕不帶含糊地。
如此一些日子之后，小九重八等人，和這些降兵同吃同住。一手刀子，一手糧食，又清除幾個刺頭。這些降兵被收服得服服帖帖，從基層的伙長道到士兵，基本都認(rèn)可了這些新的頭目。
帶兵首先一點，要有耐心。
兩千人的隊伍有了初步的樣子，朱重八越發(fā)的精神頭十足，渾身都是干勁兒。
而日子長了，小九卻有些想著回城，最主要的，想月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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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就說朱重八是個人才！咋樣？”
帥府的后院，郭家人的酒桌上，郭子興大笑著對張?zhí)斓v說道。
“兩千降兵，他就帶了二百老兵過去，半個月的功夫，收服了！”許是喝了酒，郭子興紅光滿面，“一個難字，都沒跟俺抱怨！好小子！”
說著，又喝了口酒，郭子興繼續(xù)道，“小九也是好樣的，兵油子不服，他直接一刀砍了，有種！”
張?zhí)斓v給姐夫滿上，笑道，“姐夫慧眼識珠！”
郭子興自得地笑笑，“幸虧當(dāng)初沒聽你的，把這兩千降兵給孫德崖?，F(xiàn)在重八收攏好了，就是兩千精兵！”
兩千個收服的降兵是香餑餑，可是兩千個沒收服的降兵卻是燙手的山芋。
當(dāng)初張?zhí)斓v說干脆甩給孫德崖，讓他頭疼去。
這邊郭子興把朱重八和小九夸個遍，邊上坐著的郭天敘的卻有些不高興了。
撇嘴道，“爹太抬舉他們了，不過是群讓咱們殺破膽的降兵，誰去不都是一樣的收攏？哪個不服，直接砍了！幾天就讓他們老老實實地！”
“你說的地輕巧！”郭子興瞪眼道，“這里面學(xué)問大著呢？你以為帶兵就是打打殺殺？你以為你有刀子就厲害？你以為人心就那么好收？
要威還要有恩，有法還要有義。要是像你說的，直接都動刀子，兩千降兵一人一腳都能把重八他們幾個踩死。
你以為兩三句話，人家跟你走，聽你的？他們下了多大功夫！多膽戰(zhàn)心驚才把這些人收服嘍！
這其中的艱難，只要是個帶兵的就明白！咱們軍中，沒幾個人有這樣的手段和膽氣。
怎么從你嘴里說出來，好像是個人就行似的！”
郭子興有三子，長子早年去逝。天敘是次子，還有個未成年的三子天爵。
這年月老子和兒子說話，吹胡子瞪眼是常態(tài)，說惱了動手上大嘴巴，也是家常便飯。
郭子興劈頭蓋臉一頓說，郭天敘不敢反駁。
“做人要加踏實地！”郭子興又道，“你自己沒干過地事，別覺得簡單，凡事都用眼睛看，不上手干，那不好高騖遠(yuǎn)了嗎？”
“知道了爹！”郭天敘恭敬地說道，他雖然有些年輕氣盛，但也知道自己老子說的是好話。
“這孩子，一點都不穩(wěn)當(dāng)！”郭子興轉(zhuǎn)頭，跟張?zhí)斓v碰杯道，“凈是些小聰明！”
張?zhí)斓v打圓場笑道，“他們這歲數(shù)都這樣！”
“不一樣！”郭子興喝了一口，“人家朱重八那后生，也就大他一歲，多穩(wěn)當(dāng)！”
郭天敘聽父親又提起朱重八頓時一陣火起。自從打走了元軍，郭子興一天八遍朱重八掛在嘴邊上。
一會夸人勇猛，一會說人家知道分寸，不居功。一會說有謀略，一會又說朱重八性格沉穩(wěn)。
自己長這么大，老爹說自己的好話，加一塊都沒這些日子說朱重八的多。
當(dāng)下，顧不得其他，順嘴說道，“再穩(wěn)重也不是你兒子！”
郭子興一愣，“你說啥玩意兒？”
啪，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擼起袖子就要上大嘴巴。
“姐夫！姐夫！”
張?zhí)斓v趕緊著。
“小兔崽子，敢吃噠你老子！”郭子興大怒。
張?zhí)斓v不停打眼色，“小二，趕緊走！”
郭天敘也知道說錯了話，趕緊低眉順眼的溜了。
剛走到門口，碰到端菜上來的馬秀英。
“二弟，不吃啦？”
“不吃，氣都?xì)怙柫?！”郭天敘哼了一聲，和馬秀英擦肩而過。
“你說說，老子出生入死為了誰？”郭子興氣道。
“又咋了？”馬秀英端著菜，笑著過去，“爹，俺剛炸的小河魚兒，給您老下酒，你快嘗嘗。剛開河的魚，炸了之后魚刺都是酥的！”
說著，馬秀英親手給郭子興夾了一條，笑道，“二弟從小性子倔！為人最是心高氣傲！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天在營里幫你管著兵馬，也不容易。您老呀，別總拿他當(dāng)孩子了，說打就打，說罵就罵！”
“不打不罵不成氣！”
“那也找個沒人的地方呀！”馬秀英笑勸道，“二弟最像您，死要面子！”
這句死要面子，一下把郭子興逗笑了，這年月男人要面子，是大大的褒義。
“還是閨女好呀！”郭子興笑道，“閨女貼心！”
張?zhí)斓v也笑道，“秀英這丫頭，真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就是不知道，將來要便宜誰家混小子！”
“老舅！”馬秀英臉上一紅，轉(zhuǎn)身下去。
郭子興卻是看著馬秀英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