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來看看俺地兒郎們！”
呼啦，郭子興挑開門簾進來。
一雙虎目環(huán)視一周，見帳篷里的慘狀，頓時眼圈就紅了，粗獷的臉上，滿是悲痛。
“別動！”
郭子興趕緊按住了掙扎著要起來行禮的朱重八，動容道，“都是好樣的！”
說著，大手在每個人的身上拍打著，朗聲道，“以后，諸位都是俺郭子興的生死兄弟，咱們一塊富貴，有俺的就有你們的！等你們傷好了，金子銀子房子女子，隨你們挑！”
“謝大帥！”
眾人有氣無力，虛弱無力地說道。
此時此刻，眾人都還沉浸在劫后余生之中，其實對于功名利祿，已經沒有出城時那么在意。
郭子興慢慢走到小九身邊。
從他進來到現(xiàn)在，小九看都沒看他，而是一直在輕輕擦拭著，周大哥的遺容。
郭大帥那翻收買人心的許諾，對他而言就是耳旁風。
這些亂世中的上位者，最會蠱惑人心。今天能跟這些兄弟說出這些話，明日他也能跟別人說。前提是，你要有用。
你有的俺們都有？
扯淡呢！
出城襲營的都是我們這些窮漢子，你的手下。
咋不見你兒子，你小舅子一塊來？
那樣，你不用許諾這些，這些人也服你，也會死心塌地跟著你。
“小九兒！”郭子興輕喚一聲。
“大帥！”小九回頭，裂開的嘴唇動動，“周大哥走了！”
“老周是好樣的！”郭子興面露悲容，回頭道，“老周的家在定遠，回頭給他家送雙份的安家費！”
這他媽就是小九最看不起郭子興，也最惱火的地方。
兄弟們出生入死到這個地步，你就說一句好樣的？張口閉嘴就是安家費？
一個合格的統(tǒng)帥不應該說這些吧！
老子要是你，這功夫就拿著帕子，把戰(zhàn)死的兄弟們頭臉都擦干凈，給換上干凈衣服。
人干干凈凈的來這個世上，也要干干靜靜的走。
張嘴閉嘴都是富貴，都是金銀女人?；钪目梢韵硎?，死的呢？
老子要是你，這功夫老子就把兄弟裝車上，有家的把尸首送家去，安葬在祖墳里。
沒家的給找塊地方，風光大葬！
你郭子興說話做事給活人看，還記得死的人嗎？
男人的道義，不只是對活人，更是對死人！
等老子立起來，手握大權的那天，老子不但對活人好，對死人要更好！
因為亂世中這些兄弟，給你賣地是命！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似乎是一個少年，嘴里發(fā)出野獸一般地聲音，喊著誰也聽不懂的話。
“%￥#@！........”
“巴音？”小九一下聽出來了。
忍著身上的痛苦，手腳并用爬到門口。
正是巴音，帳篷外泥濘的地上。巴音像是一只受傷的小野狼，瞪眼呲牙，手里揮舞著當初小九贈予的短刀。
他的發(fā)辮散落了，身上的袍子也滿是刀割破的痕跡，幾個漢子圍著他，一次又一次把他踹倒，戲謔的大笑。
“是個小韃子！”
張?zhí)斓v大笑著走過去，出其不意，一腳踹在巴音的后背。
撲哧，巴音趴在了泥水里，又馬上爬起來，咆哮著，在泥水里尋找自己的武器。
他似乎沒有力氣了，腳步有些踉蹌，眼珠變成了紅色。
“他娘的，說地啥？說人話！”
張?zhí)斓v再次踹過去，可是他剛一伸腳。巴音靈活的挪動，直接抱住了他的腰，奮力轉身。
啪地一聲脆響，張?zhí)斓v被他直接摔倒在地上。然而緊接著，巴音也被旁人的拳頭打倒。
“宰了他！”張?zhí)斓v憤怒的大喊。
幾個漢子抽出腰刀。
“俺來！”郭子興的兒子，郭天敘在人群中走出，冷笑著抽出腰里的長刀，雙手持刀擺了一個威武的樣子。
“俺還沒殺過真韃子！今天，就用這個小韃子，祭俺的寶刀！”
巴音跪在泥水里，雙拳緊握，眼里閃爍著不屈的神色。
“等等！”
小九大喊一聲，捂著身上的傷口，艱難的走出去。
“安答！”
瞬間，巴音的眼里冒出水花。
“巴音，是我！”小九慢慢過去，伸出手。
可是，巴音卻后退兩步，疑惑的看著他，“你怎么會在這里？你不是和尚嗎？你怎么？”說著，看著小九身上破爛的盔甲，似乎懂了，“你也是紅巾軍？”
小九繼續(xù)向前，看著巴音的眼睛，“我是不是和尚不重要，我朱九是巴音你的安答，兄弟！”
“安答！”
巴音的手和小九兩只冰冷的手握在一起。
“我請你殺了我！”巴音看著小九微笑，“別讓我屈辱的死！”
小九握緊了巴音的手，“兄弟，我在這，沒人能讓你死，我要讓你活著！”
“你起開！”
小九正說著話，忽然一股大力從后襲來，身子直接被郭天敘推到。
“什么他娘的安答兄弟？朱九你在這唱戲呢！”郭天敘罵道。
倒下的小九護在巴音身前，眼光也像狼一樣，盯著郭天敘。
“少帥，你不能殺他！”
“你他娘的算哪根蔥，在這裝大個兒地？”小九的目光不善，郭天敘感覺自己的地位受到冒犯，“信不信老子連你一塊.....”
但是余光中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朱重八，費聚，耿再成等人，不知何時慢慢的走了過來。
各個都用不善的眼光盯著他，讓他心里發(fā)毛！
“你裝什么大個兒的！”
郭子興也從帳篷里走出來，劈頭蓋臉對著郭天敘就是一頓罵，“小九身上有傷你看不到，還推他？”
“爹！”郭天敘低下頭。
小九心里冷笑，兄弟們身上滋滋的冒血，你們父子身上指甲大的傷都沒有。
“咋回事？”郭子興轉頭問道。
“大帥！”小九跪著，忍著痛疼拱手道，“這個蒙古少年是我的兄弟，請饒他一命，行嗎？”
“你說饒就饒？”邊上有人說道，“他是個韃子！”
“他是我的結拜兄弟！”小九大聲喊道，隨后恭恭敬敬給郭子興叩頭，“大帥，小九今天也立功了。小九不要金銀，不要賞賜，小九求大帥，留他一命行嗎？”
“你怎么會認識他？”郭子興皺眉道。
于是小九，當著所有人的面，把當初探營遇到巴音，如何結成安答說了一遍。
郭大帥的臉色有所緩和，“留他也行，不過韃子的性子桀驁不馴，以后他出事，你擔著！”
“謝大帥！”小九又叩頭。
朱重八在邊上對巴音使眼色，“快謝謝大帥！”
巴音懵懂的跟著小九磕頭。
從始至終，他和小九的手，就沒分開過。
“你小子，還真講義氣！”郭子興笑笑，對周圍人說道，“趕緊收拾，收拾完了回城好好樂呵樂呵！”
郭天敘很恨的看了小九和重八他們一眼，跟著大帥轉身就走。
“巴音，走吧！”
小九艱難的站起來，拉著巴音的手。
“等等！”
巴音卻松開小九，跑到泥水里，不住的摸著。隨后，他抓出一把短刀，臉上都是燦爛的微笑。
“安答，你送我的刀！”
小九看了眼重八，兩人都被憨厚的巴音，弄笑了。
隨后，幾人相互攙扶著進了營帳。但是剛進去，郭天敘就帶人來了。
“這帳篷里的東西都給俺收了！”郭天敘趾高氣昂的喊道，“都是俺的戰(zhàn)利品！”
揍性！
小九心里不屑的罵著，順手把自己的喝奶茶那個銀碗藏在懷里。
怪不得歷史上一點浪花都沒留下！這種傻逼性子，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廝殺過去，大地歸于平靜。
小九和傷員們坐在馬車上，迎著朝霞，慢慢進城。
身上的疼痛，讓他腦子昏昏沉沉的，現(xiàn)在他只想換身干凈的衣服，好好睡一覺。
但是他強撐著不能閉眼，因為他還沒見到那個胖胖的姑娘。
終于，馬車在大帥里停下。
昏昏沉沉的小九，聽到邊上傳來急促的腳步，還有悲傷中帶著欣喜的聲音。
“九兒！”
月牙兒似乎一夜沒睡，身上還穿著跌落在泥地里的衣裳。眼神里的擔憂和悲切，在見到小九的瞬間，化作衷心的喜悅。
她站在小九的馬車邊上，手足無措的看著，渾身是傷的小九。幾次降伸出手，卻始終沒敢伸。
“九兒，疼嗎？”
“俺還活著！”小九虛弱的說道，“俺餓了，記得給俺下面，加荷包蛋，要七分熟的！”
“哎！”月牙兒抹著眼睛，胖胖的臉頰上，酒窩像花兒一樣綻放。
“月牙兒！你過來！”
“你說！”月牙兒走近幾步。
小九左右看看，從懷里掏出那個帶寶石的銀碗。
“這玩意，俺地戰(zhàn)利品！寶石給你打耳環(huán)，銀子給你打鐲子！”
“九兒！”月牙兒瞬間眼淚吧唧，淚如雨下。
“別哭！俺想看你笑呢！”下就勉強的笑笑。
“他娘的沒完啦！”
忽然，邊上的朱重八咬著牙怒罵，并且車上其他傷員都用憤怒的目光看著小九。
“要膩歪找沒人地方膩歪去，老子們讓你倆膩歪的牙都酸了！”朱重八笑罵，“哎喲喲，又是耳環(huán)又是鐲子，你他娘下聘禮呢？”
小九白他一眼，“嫉妒！哥，你這是赤裸裸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