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吃，吃了睡。
不出去搶糧，就是在大營里躺尸，沒人管訓練，也沒人管軍紀。
大營里栽栽愣愣一大片，烏煙瘴氣地。
在朱九看來，這樣的兵就算是一萬個，也打不過后世二百個人民子弟兵。
軍隊首先要的就是紀律，士氣。這些紅巾軍，完全就是一群烏合之眾。
出城征糧是輪著來，各個隊伍輪流去。
一來是不讓士卒太累，二來嘛，造反的紅巾軍沒軍餉，這種可以發(fā)財?shù)臋C會，自然是雨露均沾。
也不知道哪個不是人養(yǎng)的玩意想的這個損招，禍害百姓，生兒子沒屁眼。
對著屋里那些歪瓜裂棗，實在晦氣。朱九和重八請了假，出去溜達。
“重八，出去呀！”
“和尚，改日來喝酒！”
出營的路上，隨時都能碰到打招呼的人，有的臉熟，有的根本就不認識。
不費一兵一卒，從郭家莊子弄來糧食二百擔，為了一個民女，掐死一個軍中的精銳。
朱家哥倆，在大營里雖然地位不高，但現(xiàn)在也是風云人物了。尤其是，朱重八居然把賞錢分給手下的兄弟們。
那可是真金白銀，響當當?shù)挠餐ㄘ洝?p> 這樣有情有義，有勇有謀的漢子，誰不喜歡？誰不愿意結交？
“哥，咱們哪去？”
出了軍營，蕭條的市面也沒啥地方可逛的，朱九跟在重八屁股后頭問道。
“俺讓費聚給湯和帶話，吃酒！”朱重八背著手，大步流星，“弟兒，錢帶了吧？今天咱們花錢，那天在城門口借他的，今天也還他！”
“帶了！”朱九摸摸懷里，硬邦邦的東西，“哥，上哪吃酒去？”
“那邊！”朱重八努努嘴，“俺記得那邊有個狗肉館子，不孬！”
“哥，恁咋這么清楚？”朱九奇道，“濠州恁以前來過？”
“常來！”朱重八笑笑，“化緣那幾年，俺在這城里住了好幾年呢！”
邊說邊走，沒多大一會兒，兩人在城里的小箱子中，七拐八拐，到了一個臟兮兮的小店門前。
“關了？”朱重八皺眉，小店的門臉關著，不像開門營業(yè)的樣子。
“掌柜地！”
乓乓，朱重八大手在門板上敲得灰塵滾滾，“開門，吃酒！”
吱嘎，門臉開了一個小縫兒，一個五十來歲的小老頭，左右看看。
見到朱重八擠出幾分笑容，“喲，老客，里面請！”
看來，朱重八以前是這里的?？?。
“他不是和尚嗎？怎么跟狗肉館這么熟？莫非，他以前是個花和尚？”
朱九納悶，跟著進去，轉頭坐下的功夫，余光看見，對面小巷子里，一個女人在對他笑。
錯覺？
朱九晃晃腦袋，再看。
對面巷子里，一戶人家的門口，一個看起來三旬年紀的女子，正看著他，微微的笑。而且似乎她還張了下嘴，手指頭勾了勾。
出于禮貌，朱九下意識的擺擺手。
隨后，對面的女人笑得更甜了，也擺擺手。
“干啥呢？”
朱重八神長脖子瞅，咧開大嘴笑了，“弟兒，恁想去玩玩？”
“啥？”朱九一時沒想明白，說道，“哥，這娘們膽子真大，兵荒馬亂的，自己站在巷子里?！?p> “雛兒！”朱重八大笑道，“弟兒，她做的就是男人的生意，怕啥？”
“啊！”
朱九明白了，再看看那女子，正用哀怨的目光看著店里的兩個人。
他瞬間想起，曾經(jīng)在網(wǎng)吧包夜，出去吃宵夜時。遇到的那些，孤獨的站在冷風中，穿著絲襪的小姐姐。
“想玩就去，兩三個錢的事兒！”朱重八笑道，“要是太平年月，恁這樣的童子雞，她還得給恁個紅包咧！”
朱九羞得滿臉通紅，他可不敢。
“也是個苦命人，家里爺們讓亂兵殺了，自己養(yǎng)著兩個孩子！”掌柜地給送上餐具，笑著說道，“老客，吃點啥，俺昨兒套了一條大黑狗，燉了一夜！切條腿給恁哥倆下酒？”
“一條都上來！”朱重八豪氣的說道，“俺還有個兄弟要來，興許一條都打不??！”
“好嘞！”掌柜的笑瞇瞇的去了。
兵荒馬亂的，生意不好做，不是熟客，根本不敢開門，萬一是城里的兵，不給錢還好，砸了店真沒地方說理。
“這家掌柜地是定遠人，定遠狗肉香！”朱重八笑道。
朱九的心思卻沒在這個上頭，余光感覺，巷子里那個女人還在看著他。
“哥，俺....！”朱九指了指那邊。
“還真去？”朱重八唑著牙花子，“俺可告訴恁，不大干凈，萬一染上病？”
“不是...哎呀！”
朱九說出話來，心里堵。
然后站起身，在朱重八納悶的目光中，走了過去。
他一進巷子，那女人眼睛就亮了，咬著嘴唇慢慢的挪進門里，只有半個肩膀半張臉露在外面。
朱九的心，砰砰砰地跳，額頭上出了一層細汗。
根本不敢去看，只能憑著直覺，走到門口。然后，看著自己的腳尖，站在那一動不動。
“小哥兒，進來！”
女人說話的聲音很好聽，很溫柔，讓人心里癢癢的。
“那個.......”朱九眼了口唾沫，鼓起勇氣抬頭，眼前這個女人不漂亮，但是眉宇間淡淡的哀愁，讓人心生憐意。
“多少錢？”朱九的聲音蚊子一樣，說完馬上低下頭。
女人凄美的笑笑，“你看著給吧，能讓俺吃兩個饃就中！”
“她家里有兩個孩子，兩個饃！”
想著，朱九再次抬頭，在女子期盼的目光中，伸手進了懷里。
憑這感覺，抓了十幾個銅錢。剛想掏出來，又忍痛抓了一塊小小的，能有幾錢重的銀子。
“給！”朱九抓著錢，送過去。
女人瞪大了眼，愣住了。
“恁收著！”
朱九小聲的說著，見這女子還在發(fā)愣，索性一彎腰，放在了地上。
“俺就能幫恁這么多了！”
說完，朱九也不看她，逃似得轉身出了巷子。
進店的瞬間再回頭，巷子里那個女人蹲在地上，捂著臉，無聲的哭泣。
“弟兒，恁就是爛好心！”朱重八短著店家上的米酒，喝了一小口，嘆息道。
朱九沒說話，也端著米酒喝了一口。不辣，有點甜，但是到肚子里有些火熱。
就在此時，路邊傳來一陣馬蹄聲。
巷子里的女人，嗖的一下跑進去。狗肉館的掌柜地，也緊張起來。
“湯和，這咧！”朱重八笑著擺手。
朱九也站起來，“湯和哥哥！”
“恁倆倒會找地方！”穿著鐵甲的湯和把馬拴在店外，大咧咧的進來，直接端起桌子的米酒，一口干了一碗，“咦，不賴！”
“掌柜地，上肉！”朱重八笑著說道，“狗肉！燉了一夜！”
“俺可聽說了！”湯和大笑道，“重八，恁真是好樣的，出去一趟，二百擔糧食！嘖嘖，前幾日，孫得崖帶三百多人出去，死了五六個，才在一個莊子上搶了五六十擔，乖乖，恁可是露臉了！當初恁要做小兵，俺還覺著屈才咧！”
“是金子在哪里都會閃光！”朱九笑著接話。
朱重八也得意的笑笑，“弟兒，東西給他！”
“湯和哥哥！”朱九摸出錢袋子，慢慢從里面拿，“前幾個在城門口，俺哥問恁借錢了，俺算了算，一共是一兩銀子加十六個銅錢，這是一兩二分的銀子，您收著！”
“干啥？”湯和怒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重八，恁跟俺這么生分，這點錢也巴巴地還？恁是瞧不起俺，還是不把俺當兄弟？恁這是打俺這張臉呢！”
“親兄弟，明算賬！”朱重八在湯和手上拍了拍，“給是給，借是借。恁給俺一萬兩，是咱們兄弟交情。
但是恁借俺一分，都是借。是借，俺就得還！恁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俺，做人，一是一，二是二，先明后不爭。”
湯和無奈，氣的呼哧帶喘，“犟！恁就犟！”說著，看看邊上的朱九，“那恁要算，那天俺還拿出二十兩呢！”
“俺沒拿？”朱重八一攤手。
朱九捂著錢袋子，“湯和哥哥，恁也沒說借呀！恁說地是給！”說著，無賴笑笑，“再說，前世俺拿地，俺不給你，你能咋？”
“看看，還是小九懂事！”湯和大笑道，“錢是王八蛋，就是咱們兄弟花的！”
這時，掌柜地在后面喊道。
“哥幾個，慢回身，肉來咧！”
香！
朱九抽抽鼻子，真他媽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