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將至,寒風刺骨,天地間一片蒼茫。
鄒星星穿著毛茸茸的睡衣站在二樓陽臺遠眺,見村外田地荒蕪,野草枯黃,不禁想到,“真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忽然他眼神一滯,呼吸變得深緩且長,任由冷風打在臉上,鉆進鼻腔里,他如老僧入定般一動不動,似乎陷入了某種思緒中。
“唉……”良久,他幽幽一嘆,回過神來,不禁哂然一笑,又遇見了嗎?這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熟悉的場景,像是很久以前就見過。
“爸比,爸比!”這時就聽房內傳來一道帶著點哭腔的奶聲奶氣的聲音,這讓他瞬間清醒,咱寶貝女兒醒了啊!
“哎呀,我的心肝小寶貝兒喲,爸爸來了,不哭,寶貝不哭??!爸爸在這兒呢!”鄒星星嘴里一邊喊著一邊跑向房間,剛來到房門口就見女兒咿咿呀呀的迎面跑來,她穿著萌萌的小熊睡衣,整個就是一頭直立行走的小熊崽子,兩條小短腿磕磕絆絆的,像是隨時會摔倒,她見到爸爸進來了就一屁蹲坐在地上,抬起小腦袋看向爸爸,烏黑的大眼睛淚眼朦朧,真是我見猶憐,她帶著哭腔喊著:
“爸比,爸比。”
鄒星星又“哎喲”一聲,滿眼心疼,三步并兩步的上前一把抱起女兒,一搖三擺的跳起了“爸爸舞”,還不忘輕聲哼起了自編小曲:
“小~寶~貝~,快快,睡~,夢里~有爸爸陪~?!?p> 效果很好,小家伙立馬安靜了下來,小腦袋埋在爸爸胸膛里哼哼唧唧的。此刻,鄒星星只覺得心一下子就被春風塞滿,暖暖的,柔柔的,甜甜的。要不怎么說女兒是父親的甜心小棉襖呢,在每個父親眼里,女兒都是心肝寶貝兒??!
“寶貝兒,我一定要讓你健康快樂的長大!”鄒星星心里暗暗想著。
“鄒星星,帶女兒下來,飯馬上就做好了!”這時樓下傳來一道清亮的女聲,是老婆鄒靜靜的聲音。
“嗯,好!”鄒星星應了一聲就要抱著女兒往樓下走去。然而,這時他發(fā)現(xiàn)手機不見了,他不由疑惑起來,明明記得睡前放在床頭柜上充電的,咋不見了呢?他郁悶的四下尋找起來,找遍臥室也沒找到,突然他恍然想起,剛一早起來就站在陽臺看風景來著,手機肯定放在陽臺了。他抱著女兒大踏步來到了陽臺,陽臺沒有盆栽什么的,干凈的如同白紙,一眼望去便見到兩部手機橫放在陽臺邊上。
“嗯?兩部手機?”他傻眼了,一部沒見過的手機,看著挺新,一部像是他的手機,他先拿起像是自個兒的手機查看起來,正是自己用了五年的國產(chǎn)手機,他伸出右手去拿另一部手機,然而,那陽臺邊上的手機卻是一動,就要往樓下掉去,見此,鄒星星右手迅速一抓,便險之又險的抓住了手機,他心下松了一口氣,拿過手機就要查看,然而,手指像是被膠水粘在了手機上難以分開,他臉色一變,這誰搞得惡作劇,可還沒等他再想,異變驟生,一股巨大的向上牽引力從手機上傳來,要知道他右手還抓著手機分不開呢,這一下來的突然,力量極大,讓他一趔趄差點就被帶出陽臺。
“?。 彼唇幸宦?,下意識的微微一側身,不然懷里的女兒就危險了,一陣疼痛從右肋處傳來,他重重的撞在了陽臺邊緣,幸好陽臺的圍墻有一米二高,也幸好他只有一米七,不然一下子就被拉出陽臺了,右手還在被手機帶著向陽臺斜上方拉扯,他此刻才反應過來,心跳加速,血壓飆升,身體猛力往下蹲,右手也用力往回縮,可右手還在陽臺外,隨著他的下蹲動作右臂擱在陽臺圍墻上一陣折斷般的劇痛,他面容猙獰,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總算是堪堪穩(wěn)住了身形。
“咿呀!爸比?!”懷里的小家伙還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的傾斜把她從溫暖舒適的環(huán)境中驚醒,她疑惑的抬起埋在爸爸寬厚胸膛里的小腦袋,大大的眼睛不滿的的看了看爸爸,難受的扭了扭身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又不動了。
“快下去?。〔槐О?!”鄒星星急促的說著,松開抱著女兒的左手,就想讓小家伙掉下去。然而,小家伙反應很快,竟然像個樹袋熊一樣緊緊的掛在了他的脖子上,兩只肉肉的小手臂緊緊的箍著爸爸的脖子,小小的短腿懸空也誓不下去。
“寶貝,乖,快點下去,不抱!”鄒星星臉色通紅,說出一句話就卸了一份力,他想用手扒拉下懷中的小人,可時間不允許,那往上的拉力陡然增強,右臂與圍墻接觸的地方一陣劇痛,像是脫了一層皮般火辣辣的疼,鄒星星整個人也瞬間被拉的雙腳離地,腰部以上已經(jīng)出了陽臺外,小家伙雙腳直接踩在了圍墻上,鄒星星忙不迭的用左腳和左手抵住陽臺圍墻,小家伙“咿呀!”一聲,她的一只小腳被夾住了,勉強再次穩(wěn)住的鄒星星聽到女兒的痛呼聲低頭看去,就見女兒的右腳被他的腹部壓在了圍墻邊緣,像是脆弱的蓮藕隨時會斷掉,他想縮肚子,然而他肚子已經(jīng)是緊緊的縮著了,此刻他雙腳都離了地,全靠左手和左腳抵在圍墻內側用力,但眼看女兒的小腳隨時可能斷掉,他心下一狠,全身顫抖的往后猛的一用力,就聽右肩關節(jié)處接連傳來幾道刺耳的“咔嚓”聲,一股撕裂的劇痛讓他肌肉一陣痙攣,額頭冷汗簌簌而下,整條右臂也瞬間變長了一點,他也成功的往后退縮了一點距離,剛好讓小家伙縮回了小腳丫子。
“爸比,我怕!”她小臉嚇得大白,滿是驚恐之色,摟得爸爸脖子更緊了。
鄒星星松了一口氣,右臂傳來的一股股刺骨劇痛讓他臉色異常的紅潤,而右臂傳來的拉扯力還在增加,他額頭密布細汗,臉皮一陣顫抖,嘴唇都忍不住哆嗦,一直憋著的那口氣也隨之泄了出來。
“啊!”他憤怒的驚呼一聲,被硬生生的往上提起了幾十厘米,他徒勞的伸長左手,指尖都出血了也沒扣住圍墻,終是遠離了陽臺圍墻,手再難夠著。
“完了!”這一刻他仿佛停止了心跳,感覺不到了疼痛,這一刻他看著懷里的女兒,左手果斷的直接扯住了她的后背衣服,就要把她扯下來扔進陽臺內,然而,也許是他剛剛用力過度的后遺癥,此刻他的左手竟然扯不下懷中的“小樹袋熊”。
“救命啊!”他大吼出聲,都破音了,打破了清晨的寂靜,整個村子仿佛都被驚醒。
“誰來救救我女兒?。?!”他左手還在無意識的扯著女兒的后背衣服,雖然顯得那么無力,他看著懷里的小人兒,眼淚不自覺的涌了出來,作為一個男人他從未如此脆弱無助。他知道自己沒救了,他只想有人來救救他的女兒。
“快來人啊,誰來救救我的女兒啊!救命??!救命!”他眼淚鼻涕一起流,右手又傳來一股巨大的拉扯力,他已經(jīng)絕望了,他仿佛感覺不到右臂傳來的撕裂般的劇痛,只是怔怔的看著自己脫離陽臺,看著還在他懷里的女兒,忽然,他眼神一定,神情變得無比堅毅,他腰部一扭,堪堪在脫離陽臺圍墻的瞬間用一雙小腿夾住了陽臺的圍墻,雖然雙腿在發(fā)抖,但總算穩(wěn)住了被扯出的身體。然而,女兒還在他懷里,小家伙仿佛很害怕,抱的更緊了。
“寶貝,松~手啊!快~??!爸,爸~堅持,不住了!快~??!”他聲音在顫抖,充滿絕望,他雙腿在顫抖,越來越無力,他的心在顫抖,越來越?jīng)?。從被拉扯到現(xiàn)在也就幾十秒鐘,但對于鄒星星來說仿佛過了一個世紀,他掙扎著,反抗著,竭盡全力,他不敢想象女兒和自己被拉出陽臺的后果,他恐懼驚駭,大腦嗡嗡作響,他撕心裂肺的呼喊求救,但是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他父女倆。
“誰來救救我的女兒?。??”他聲音不再洪亮有力,變得嘶啞低沉,左手還在無意識的用力扯著女兒,奈何就是扯不下小家伙,他感覺自己下一秒會被拉出陽臺。
“?。 庇质且还删薮蟮睦读挠冶蹅鱽?,他驚叫著整個人徹底被扯出陽臺,他雙腳無力的亂蹬,期盼再次夾住圍墻,然而,一切都是徒勞。
“完了!”他如墜冰窟,心徹底涼,他低頭往下看,這一瞬間就上升了幾米,他無力的松開扯著女兒的左手,反手抱緊了女兒,這么高掉下去十死無生。
“鄒星星,一大早你鬼叫干嘛!快帶女兒下來吃飯?。 币坏澜辜钡穆曇魝鱽?,卻是鄒星星的老婆來到了二樓,她腳步凌亂而快速,小跑著來到陽臺查看,可哪里還找得到父女倆的身影。
“噔噔噔……”踩踏樓梯的聲音傳來,鄒星星的爸媽也聞聲趕來。
“怎么了?星星和珂珂沒事吧???”鄒星星的媽媽是個標準的農(nóng)村婦女,淳樸善良,勞累了一輩子,老來享受天倫之樂,此刻聽到唯一兒子的求救聲,心中焦急無比。
“還不快去找??!”鄒星星爸爸也有點失了分寸,發(fā)白的頭發(fā)下眉頭緊皺。
然而,卻為時已晚,鄒星星和女兒已經(jīng)離二樓十幾米了,而且還在飛速上升,越來越快。
“老婆,我們在這兒!”鄒星星我用盡最后的力氣大喊著,“我們在天上??!”他聲音很大,嚇得女兒一陣亂動,差點沒掉下去。
“咿呀!”小家伙差點掉下去,趕忙抱緊爸爸,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和爸爸在天上飛。
“啊,爸比,怕怕!”她嚇得小臉蒼白,把臉埋進爸爸懷里,兩條藕臂勒得鄒星星一陣咳嗽。
“呃,咳~咳!寶貝兒,不怕,爸爸在!”他咳嗽著抱緊了女兒。
村里有一群小孩發(fā)現(xiàn)了他們,頓時一陣大喊大叫,很快,附近在家的鄰居都發(fā)現(xiàn)了鄒星星父女倆“嫦娥奔月”。
“?。∴u星星!珂珂寶貝兒!你們怎么了?。堪?,快救命??!”鄒靜靜站在二樓陽臺整個人都奔潰了,他尖叫著,臉如白紙,整個人搖搖欲墜。
“崽??!我的崽?。【让?!”鄒星星的媽媽癱倒在地,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瞬間崩潰。
“呼呼~”鄒星星的爸爸急促的喘著氣,眼睛死死的盯著越來越小的兒子和孫女,他感覺自己都不能呼吸了。他扶著陽臺圍墻,努力放緩呼吸,心里吼著,我就這么一個兒子啊,我孫女才三歲啊,老天啊,你還我兒子啊,還我寶貝孫女?。?p> “鄒星星,珂珂!快來人啊,救命??!誰能救救我老公和女兒?。 编u靜靜無力的趴在陽臺圍墻上,眼淚早已止不住了,她伸手向著天空中的父女倆抓去,想要抓住自己的老公和女兒,她不知道父女倆為何飛向了天空,但她知道,他們可能回不來了,她無力的伸著手。
她吶喊著,哭泣著,感覺整片天地都塌了,嫁給鄒星星五年,一路或吵吵鬧鬧,或相敬如賓,或如膠似漆,如今有了兩個孩子,生活也不錯,沒想到今天竟然會遇到這種事,她很絕望,面如死灰,她多想有超人來拯救父女倆,可惜沒人能夠幫助她,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鄒星星父女倆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爸,媽!你們保重身體,我會回來的!”
“老婆,照顧好我們的兒子,我會照顧好女兒的,我一定會回來的,你要等我……”看著陽臺內痛苦的父母和愛人,他聲音嘶啞,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聽到。
“爸爸,媽媽,你們照顧好自己,兒子不孝,不能侍奉你們左右,兒子不孝。”他眼淚掉下來,隨風而散。
“爸比,媽咪在喊我們!”女兒弱弱的聲音傳來。
“乖,寶貝乖~”他收住眼淚,無聲的摟緊女兒,眼神逐漸堅定起來,他雖然不知道自己要飛去哪兒,但他不能放棄,他要保護好女兒。
“爸比,我怕!我要媽咪!”
“寶貝乖,不怕不怕,爸爸在呢,我們馬上就能回去了!”鄒星星聲音沙啞卻滿滿的都是溫柔。
鄒星星看著身下的房子越來越遠,聽著老婆和爸媽驚恐的吶喊和哭泣聲,以及村里人的驚呼聲,他突然平靜下來了,他經(jīng)過垂死掙扎,已經(jīng)精疲力盡,心力交瘁,無法反抗只能聽天由命。他緊緊的抱住女兒,這是他唯一感覺溫暖的地方。
“噗~”鄒星星感覺像穿透了一層隔膜,接著眼前一花,一陣天旋地轉,便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