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鄉(xiāng)關之故土難離（29）
黔味館。
江和阿云趕到的時候，已經上了滿滿的一桌菜了。。
哎，我說我的哥呃，你是有千里眼還是有順風耳啊，我這里飯菜差不多剛要上齊了，你和嫂子就正正好到了。華笑著大聲嚷嚷道。
你嫂子的肚子有感應了。江隨口答道。
你嫂子？！！阿云的心，一陣莫名的狂跳！她清清楚楚地記得，江以前在他的這些兄弟們面前，從來只稱呼自己為“云”。跟著江這么久，“嫂子”這個詞，應該還是江第一次這么說出口。
大家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大家都看著阿云，會心地由衷地微笑了。
阿霞微笑地看著阿云，悄悄地對她豎起了大拇指。
阿萍這個小丫頭，更是欣喜若狂地，對著阿云呲牙咧嘴擠眉弄目地搞怪。
還是那個老位置。只是把旁邊的兩張桌子拼到了一起。
滿滿的一桌菜。
嫂子!華故意把嫂子這兩個字喊得響響的:趕緊坐下來吃飯吧。
大家心領神會地微笑著，看著阿云。
好咧。
完了。江忽然哀嘆了一聲。
什么？大家詫異地齊聲看著江，問。
江牽著阿云的手，在華的旁邊坐下。
他伸手輕輕摸摸阿云的肚子：全是云喜歡吃的！這個小肚子估計得撐破啰！
才不會呢！阿云笑著輕輕拍了一下江撫摸著自己肚子的手，嬌嗔道。
大家也齊聲哄笑起來。
人都到齊了撒？老板娘端著一大碗酸湯魚過來，笑容滿面。
到齊咯！阿云抬起頭，看著老板娘，然后笑了。她用貴州話說：老板娘，你咋個越看越像我姑媽了撒？！？
老板娘把酸湯魚放在阿云面前的桌上，笑瞇瞇地扶著阿云的肩膀：好娃兒，那你就把我當成你姑媽算逑了撒！
姑媽！華，阿良和阿萍笑著，脆生生地齊聲哄叫道。
去去去！阿云嬌嗔道：不準你們跟我搶姑媽！
嫂子，你這樣就有點霸道了，你說是吧哥？華壞笑著，看著江。
江只管含笑不語，作壁上觀。
華振振有詞地繼續(xù)著笑道：你姑媽，不就是我哥的姑媽嗎？我哥的姑媽，不就是我們的姑媽嘛！你說，我們哪里有跟你搶姑媽嘛！是不是大家伙？
就是就是！大家起哄道。
姑媽！華脆生生地大聲喊道。
哎！老板娘也脆生生地應道。她站在一旁，慈和地笑著，看大家互相打趣。
我好女不跟你們惡男斗！我喝魚湯！阿云的聲音沒有大家大，她就拉過面前的那一大碗酸湯魚。
去！大家齊聲噓道。
娃兒，我來給你裝撒！老板娘彎腰，拿起阿云面前的碗和調羹，裝了小半碗的酸湯魚，遞給阿云：娃兒，剛剛燒出來的，小心燙啊！還有那個魚刺刺，細得很，要小心！
謝謝姑媽！阿云幸福地笑著，雙手接過魚湯。
才一口湯下嘴，阿云卻是兩眼放光：好好喝！?。∵@碗湯，我一個人喝，不給你們喝了，算是對你們合伙欺負我的懲罰！
那江呢？也不給他喝了嗎？崔哥笑著問阿云。
阿云斜睨了江一眼，故作生氣道：也不給！你們一個個都欺負我，他也不幫我。哼！
老板娘撫摸著阿云的肩頭：你慢點喝，娃兒。你慢點喝！這碗就給你一個人喝，沒得問題！我喊老漢兒給大家再煮一碗就是啰。
你們大伙兒是喝酒還是吃飯哩？老板娘接著轉頭問大家。
看到你們，有你們在身旁，我就想痛飲一番！江溫情而熾熱的目光，從華，崔哥和阿良他們的臉龐一一掠過。
有魚有肉有兄弟，怎可沒有酒!崔哥看著江，笑道。
哥，那你等下不能開車哦。華說。
江笑了：我和你嫂子是打出租車過來的。
??！還是我哥有先見之明！那還有什么話說呢！華大喜過望：老板娘，兩箱冰啤酒，四瓶紅酒。
再來一瓶52度燒。崔哥接口道。
江望著崔哥。
崔哥微笑著，向江微微點了點頭。
江也微笑著點點頭：老板娘，來兩瓶52度燒。我今天陪崔哥來白的。
華聽了，立馬全身亢奮起來：老板娘，那兩箱啤酒干脆就不要了，先來四瓶52度燒先。他喊道。
又要斗酒了!你也不管管你家的呀？阿萍看看這架勢，邊啃著手里的臘排骨，邊沖阿霞說。
沒事。阿霞淡淡一笑：他們這幾兄弟在一起，就是喝得天昏地暗也沒得關系！
要得！要得！娃兒，我去給大家拿酒哈!老板娘看著大家說道。說完，她低頭細心地交代阿云:你魚湯要喝慢點兒哦！小心魚刺刺兒!
好嘞姑媽。阿云邊喝魚湯，邊用家鄉(xiāng)話回答道。
阿良轉臉看著華：哥，晚上還有我的紅酒牛排耶！
人生得意須盡歡！放心!便宜不了你家的牛排和紅酒！華滿不在乎地大笑道。
不一會兒，老板把酒抱過來了，放在桌子上。
老規(guī)矩！華說：我們幾個男的，一人一瓶老白，你們三個女的，一人一瓶紅的。
沒得問題！阿萍爽快地拿過一瓶紅酒，熟練地把開瓶器插入軟塞之中。
阿霞也拿起一瓶紅酒，遞給阿云。
老板娘正好端了一碗綠油油的皇帝菜過來：娃兒，她喝酒要不得!你們喝，就莫要讓她喝酒咯。
姑媽，你偏心，為啥我云姐就不能喝酒呀？阿萍邊開酒邊嚷嚷道。
她最近受了寒氣，身體不舒服撒！老板娘笑著說道。她把皇帝菜放在阿云的面前:娃兒，青菜多吃。我馬上去把喝的給你端過來。
謝謝姑媽！阿云一臉的幸福。她嘬起小嘴，對著老板娘遠遠地作勢親了一下：愛你愛你！
你個調皮的小娃兒！老板娘滿臉疼愛地對著阿云笑道。
酒不是可以祛寒的嗎？云姐受了寒，就更應該喝酒嘛！你說是不是霞姐？阿萍不依不饒地。
阿萍看著阿云，微笑不語。
老板娘笑著說：要不得！要不得！她就是不能喝酒！
男人那邊，阿良熟練地把四瓶酒一個一個都打開了，每人面前一瓶。
滿屋的酒香。四個白色的陶瓷酒杯。一杯酒標準的八錢。
四個酒杯碰在一起。
干！一聲齊喝。
四杯烈酒，一飲而盡。
哈！痛快！四個人咧著嘴，齊聲道。
華，阿良和崔哥各抓起一個大臘排骨。
好香！崔哥咬了一口，不由得贊道。
真的是好吃！華邊咬邊說。
阿良則雙手抱著大骨頭，只管一聲不響地埋頭苦干。
江夾起一片干魚，從小到大，干魚臘肉也是他的最愛。因為，因為這曾經是媽媽最拿手的好菜。
老板娘端著一個熱氣騰騰的大杯子，快步走到阿云的身邊：娃兒，這是椰汁打蛋。你就熱喝。她給阿云倒了滿滿的一杯。
阿云感動地站起來，緊緊抱住老板娘：姑媽，你真好！
甜嘴巴的小娃兒！老板娘慈笑著：你快點吃，莫要冷咯！我灶臺上還燒著菜哩！
阿霞舉起紅酒杯：他們四個男的，都已經熱火朝天了，我們姐妹仨，是不是也該響一個了？
當然撒！阿萍舉起大大的紅酒杯，那股豪邁勁兒絲毫不輸須眉：云姐，咱也走一個唄！
阿云舉起酒杯：不好意思哦霞姐萍兒，我只能椰汁當酒咯。
阿霞理解的微微一笑:沒得關系!
原諒你啦！阿萍大咧咧地用她的紅酒杯碰碰阿云的紅酒杯：干！
一小杯紅酒，竟也是一干而盡。
阿云，只是輕輕喝了一小口椰汁。
老規(guī)矩!華說著，把一個白色的陶瓷調羹放在一個盤子上，輕輕一轉，調羹在盤子上滴溜溜地轉了幾圈，然后慢悠悠地停下，調羹長長的柄，正對著崔哥:崔哥，帶酒字的詩，你先來!
崔哥舉起滿滿的一杯酒：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不再莫還鄉(xiāng)！來！兄弟們，干！
四個酒杯一聲脆響，碰在了一起。
八錢烈酒，一干而盡。
干魚。臘肉。這是年的味道，這是歲月的味道，這是陽光的味道，這是家的味道，這是媽媽的味道。
再轉。阿良。
一生大笑能機會，斗酒相逢須醉倒！阿良大聲吟道。他喝酒就上臉。這不，才兩杯酒下肚而已，一張俊臉就紅得像關二爺。豪情萬丈的舉杯：哥哥們，干啰！
四個酒杯一聲脆響，碰在了一起。
八錢烈酒，一仰脖子，一干而盡。
男人拼酒的時候最帥了！阿萍看著華他們說。她的臉也紅紅的。
再轉。華。
華一手端起酒杯，一手摟著阿霞：幸遇三杯好酒，況逢一朵花新。霞，你陪我和我們哥幾個一起干了這杯酒！
好。阿霞也沒有太多的廢話。她舉起酒杯。
四個白酒酒杯，加一個大大的紅酒酒杯，五個酒杯砰的一聲脆響，撞在了一起。
八錢烈酒，小半杯紅酒，一干而盡。
華放下酒杯，望向阿霞的眼，竟是淚光。
再轉！華大聲喊道。
調羹滴溜溜地轉著，然后慢慢停下。
哈哈哈哈，哥，終于輪到你了！華笑哈哈地看著江。
江看著眼前的這些相識多年的好朋友好兄弟，一時感慨萬千。人生有酒有肉，有朋友如斯，有幸福如斯，夫復何求！他端起酒杯：人生幾何，對酒當歌！
四個酒杯，一聲脆響。
八錢烈酒，一干而盡。
阿萍夾起一塊晶瑩剔透的五花臘肉，放到阿云的碗里：阿云姐，這個肉肉好好吃！
謝謝萍兒！阿云笑靨如花。她夾起碗里的那塊五花肉，剛一放進自己的嘴里，便馬上吐了出來，然后捂著嘴巴起身就往衛(wèi)生間跑去。
阿云伏在洗臉池上，劇烈的干嘔起來。
阿霞和阿萍輕輕推開衛(wèi)生間的門，一前一后走了進來。
給。阿霞抽出一張紙巾，遞給阿云。
阿云接過，擦擦嘴唇：謝謝霞姐！
你多久了？阿霞突然低聲問道。
什么？阿云一愣。
你懷孕多久了？阿霞靜靜地看著阿云。
阿云看著阿霞的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你這樣的經歷，我曾經有過四次。但華的爸爸始終不能接受我，我最后只能忍痛打掉。阿霞的聲音微微顫抖，她雙目微紅。
??！什么？！阿萍驚訝地壓低聲音：霞姐，那你為什么不生下來哦？！哪怕自己帶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呀！
阿霞有些凄涼地笑了笑：我自己本身就是一個私生女，從小就在一個單親家庭中長大。所以，我不能接受我的孩子也像我一樣！
那華知道嗎？阿云問。
第一個知道。打掉孩子的那天，他喝得稀爛，然后抱著我哭得孩子一樣！清涼的淚水，從阿霞的臉龐無聲的滾落：所以，后面的幾個，我就不讓他知道了。難過的事情，我一個人承受就可以了。
霞姐，你好可憐哦！萍兒抱著阿霞，淚流滿面地。
你多久了？阿霞問阿云。
月經遲了差不多一個月沒有來了。阿云說。
那接下來呢？你打算怎么辦？你這樣也瞞不了江多久的。阿霞看著阿云。
我知道。阿云心亂如麻：我知道瞞不了多久，我也知道，我不應該留下這個孩子?？墒?，可是，我就是舍不得??！阿云雙手抱著自己的小腹，忽然就低低地哭了起來：這是我和我江的男人的孩子！我怎么舍得打掉！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我的心其實好亂好亂！
可我還是要提醒你，你還是要盡早拿主意。阿霞看著阿云，說:要留，你就要考慮好接下去的路怎么走。不留，就要盡快決定，這個時候，四五十天是最佳的時機。
我知道，我知道。阿云輕輕抽泣著:我要再想想!
阿萍放開阿霞，抱住阿云：我說你們兩個怎么都這么可憐的！她哭著說。
去你的，誰可憐了！阿云和阿霞異口同聲地嬌啐道。
阿萍淚眼朦朧地看看阿霞，又看看阿云，然后撲哧一聲，也笑了起來：你們合起伙來欺負人！
你們可要替我保密哦！阿云看著阿霞和阿萍說道。
阿霞認真地點點頭。
阿萍則調皮地沖阿云打了一個OK的手勢。
這個老板娘是不是也知道了？阿霞問阿云。
嗯。阿云點點頭。
怪不得這個老板娘處處給你打掩護的，還不給你喝酒。阿萍笑著說道。
好了，我們擦擦臉，出去吧。阿霞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