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下去吧?!庇崾迤^對小廝說道,小廝忙不迭退下了,又看向付懷瑾,沖著他虛虛一禮,喊了聲,“付大少?!?p> 人卻沒有讓開,更沒有請他進去,就這么直愣愣的站在那里擋著門。
付懷瑾這才正眼看向俞叔。
是個清癯矍鑠的老頭兒。
聽說從穆老爺子還是小公子的時候就在穆家了,算是穆家的老仆。穆老爺子過世之后,他就轉而照料起了當時年紀還小的穆時遠,直到穆時遠長成如今這副能撐起穆家門庭獨當一面的模樣。
不過這些并不是讓付懷瑾記住他的理由,真正讓他記得俞叔的原因,還是因為上次他家三弟帶著媒人前來穆家提親,慘遭穆大小姐拒絕以后,被這個叫俞叔的老頭兒拿著笤帚趕出去穆家的事。
那件事,到現(xiàn)在還時不時能聽到江城的人說起。
付家的臉,可是被丟盡了。
付懷瑾頂了頂后槽牙,而后驀地嗤笑一聲,揚起脖子朝內大聲喊道:“穆時遠,你們穆家,難道就是這樣對待前來探病的客人的嗎?”
穆時遠沒有答他,只喊了一句“俞叔”:“請付大少爺進屋?!?p> 俞叔依言讓開了路。
原本緊繃著,準備穆時遠一發(fā)話,就立即抄起角落那把笤帚將付家大少轟出去的身子陡然放松下來。他伸出手,對著付懷瑾道:“付大少,請?!?p> 付懷瑾睨了一眼恭敬低頭伸手做請的俞叔,從鼻子里發(fā)出了一聲重哼,然后越過他,邁進了穆時遠的屋子。
穆時遠正披著外袍閉眼靠坐在床頭,一只手還不停的在眼睛周圍來回搓按。
聽到腳步聲,他才不緊不慢的睜開眼。
“看完了嗎?”他道,這話來得突然又莫名其妙,惹得付懷瑾愣了一愣,“看完了,可以回去了吧?”
——他還沒坐下,就開始趕人了!
明白穆時遠意思的付懷瑾,頓時氣得鼻子都歪了。
“穆時遠!”他抬手指著穆時遠,很是氣急敗壞的模樣,“你們穆家,簡直是欺人太甚!”
還沒弄明白付懷瑾又是在演哪出的穆時遠見狀,挑高了眉頭。
付懷瑾已經(jīng)踉蹌著退到了門邊廊下:“我念著同僚之誼,聽聞你受傷在家,好心好意過來看你,你呢?居然連坐都不請我坐,一開口就是讓我走!還有你們穆家那些下人——”
他指著門邊微微躬身的俞叔,又掃過本在不遠處忙碌,聽到動靜忙向這邊看來的婢女小廝,然后氣沖沖的蹬蹬從穆家跑出去了。
什么呀?
付懷瑾這一出,不只是看得那些婢女小廝一愣一愣的,就連俞叔,也是滿頭霧水。
“公子?!彼_進屋,問出心中疑惑,“付大少那是在做什么?。俊?p> 剛才穆時遠說的話,他站在門邊也全都聽到了。對于付、穆兩家因為親事結了仇的關系來說,就算自家公子說的話不中聽,很傷人,可付大少也不至于變成那樣吧?
太夸張了。
尤其是最后還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姑娘似的,從這里跑出去……
穆時遠垂著眼皮笑了一下,道:“管他呢!隨他去吧?!?p> 他算看出來了,付懷瑾今天,就是來找前回他家三弟在這里丟的面子呢!居然想到用這種方法,真是……
穆時遠搖搖頭,扯開身后軟枕躺下去了。
他想,或許明天,江城就會傳出一些“穆家不懂待客之道”、“穆家目中無人,付大少前去探病,竟被府中家丁直接趕出來了”之類有損穆家名譽的流言吧。
這不是什么大事,他不在意,也不用在意。
見穆時遠躺下,俞叔便打算退下,好讓他好好休息,沒想到,剛走了兩步,就又聽到了穆時遠喊他。
是在問白術。
“楊大夫今日還沒來,不過公子不用太擔心。小人昨晚一直在白術身邊看著,沒有出現(xiàn)楊大夫說的那種反復發(fā)熱的跡象,想來該是性命無虞了?!?p> “嗯?!蹦聲r遠閉上眼睛吩咐,“回頭等楊大夫再來的時候,說了些什么,再過來說給我知道?!?p> “是?!庇崾鍛寺暎p手輕腳的從屋子里退出去了。
另一邊,離開酒館卻遲遲沒想好要去哪兒的程緲和曲復二人,最終還是先進了江城。
這是程緲六百年來第一次踏進這樣的城池,來往絡繹不絕的車馬,沿街琳瑯滿目的店鋪,四周嘰里呱啦的人聲,都讓她打心眼里覺得高興親切。
如果,她能化成人形,用雙腿在其中穿梭那就更好了。
可惜她現(xiàn)在只能憋屈的待在曲復順手“撿來”的竹簍子里,用爪子扒拉著竹片與竹片之間的空隙,竭力探出腦袋向外看。
“冰糖葫蘆,有沒有人要買冰糖葫蘆,三文錢一串兒——”
忽然,人群后方傳來的吆喝聲鉆進了她的耳朵。
冰糖葫蘆。
程緲耳朵一動,旋即松開爪子滑到竹簍底部,然后掉轉方向,透過那小小的空隙,看到了前方不斷晃動著的一串串紅通通亮晶晶的果子。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瓣,便頭也不回的去喊曲復:“曲叔,我要吃那個,冰糖葫蘆!”
貓爪子向前指著。
曲復看不到,但他聽得到聲音,已經(jīng)轉過頭看到了程緲說的冰糖葫蘆。
冰糖葫蘆是個什么味道,曲復其實并不知道,他沒有吃過。不過他知道人界的小姑娘大媳婦好像都挺喜歡吃那個。
說是酸酸甜甜的,吃著吃著就會讓人心情變得很好。
曲復也想看自家小姐露出那樣的神情,可是,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兜,連三文錢都摸不出來。
他不由得嘆了口氣。
滿心滿眼都是冰糖葫蘆的程緲尚未意識到這個,她還在等曲復去給她買冰糖葫蘆回來吃。等啊等,等啊等,等得那賣冰糖葫蘆的小販都不見影兒了,她還是沒等到。
“曲叔?!背叹槻桓吲d的喊了一聲,“你在想什么呢?不是讓你去買冰糖葫蘆嗎?你在這兒傻站著做什么?。亢Φ帽呛J都走不見了。”
曲復苦笑:“小姐,在人界買東西是要錢的。我們,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