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篇 悠悠綿長的山道

　　晚霞吻著夕陽，靜靜地灑向山間那條彎彎的山道，山道像一條白色大紐帶，一端連著西方的地平線，一端連著我這帶著泥土的門檻。

　　像往常一樣，我穿著爸爸的舊棉襖，捂著媽媽的舊頭巾，坐在門前，望著這灑滿晚霞的山道，期盼著那個高挑瘦削的身影到來。

　　自從去年冬我患上這倒霉的腎炎病不能上學(xué)后，每周五，在夕陽落山的時候，那身影就會準時浴著晚霞從地平線的那端向我這土門檻走來。先交給我15元錢——全校師生對我的愛的奉獻，再給我補上一周的課程，最后說是要準備下周的工作，或照顧病重的妻子，在晚上10點多鐘又步行二十多里上路趕回家。幾個月來，無論是刮風(fēng)下雨，還是飄雪凝霜，從未間斷過。

　　每想到這兒，我的鼻孔就酸酸的，一顆晶瑩的東西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初春的風(fēng)還帶著冬天的野性，雖是輕輕刮過，卻也給人留下深深的寒意。尤其是晚霞即將消失的時候，那寒意更濃。我情不自禁地裹了裹舊棉襖，依舊癡癡地望著那條彎彎的山道。

　　霞光漸漸變淡，山道漸漸模糊。我的心情漸漸沉重，思緒漸漸紊亂。

　　“莫非劉老師家真的出了大事回老家去了，還沒回到學(xué)校來？記得上星期王老師替他來看我時，說劉老師有急事回老家去了……”

　　“不，劉老師是孤兒，老家沒什么親人啊！”

　　“難道是師母的病……不會，不會。要是這樣，王老師上周來的時候不會那樣說……”

　　“一定是我的病沒治了，老師不要我這個學(xué)生了……不會再來……”

　　我的眼淚禁不住直往外涌，大顆大顆的淚滴像斷了線的珠子，順著兩腮滾落下來。

　　我慢慢地站起來，用淚光向那條彎彎的山道瞧去。

　　晚霞只剩最后一束光芒了。連綿的群山像條巨大的青色幕布，斜掛在西方的地平線下。那條彎彎的山道像一條灰色的邊條，鑲嵌在青色幕布的要間。當我將目光要收回的時候，卻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黑點從地平線的那端向我這邊蠕動。我的心里豁然一亮，便站在門檻上翹首凝望著那蠕動的黑點。

　　近了，更近了。那身影高挑卻不瘦削。他不是我的劉老師。我的心一下子又涼了。回到屋里，閂了門，無力地躺在床上，不爭氣的眼淚又淌了出來……

　　“咚咚咚……”

　　“軍子！軍子！劉老師看你來了！快開門啦！”一會兒，村頭的李大爺一邊急促地敲門，一邊大聲地喊道。

　　“劉老師來了！”我欣喜若狂，顧不得擦眼淚，使足了力氣，一咕嚕從床上爬起來，開了門。只見一個身材魁偉的青年人站在李大叔身邊。見我開門，那青年人趕緊上前對我說道：“你是小軍吧！”

　　我點點頭。

　　“我接替劉老師的工作來看你，也姓劉，就喊我小劉老師吧！”

　　“又是替劉老師來看我！”我先是一驚，繼而又是悲傷。

　　“老劉老師為什么不來呢！”我一邊問一邊凝望著這位新來的小劉老師，期盼著他的準確回答。

　　小劉老師把臉轉(zhuǎn)向一邊：“軍子！你的老劉老師再也來不了啦！”他的聲音是那么低沉與悲切。

　　“是不是老劉老師不要我了，不要我了！嗚嗚……”我傷心地痛哭起來。

　　“不是的！軍子！不是的！”小劉老師一把將我摟在懷里，接著又哽咽著說：“因為胃癌到了晚期……工作勞累，他離開我們已經(jīng)有一個星期了。劉老師生前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臨終前，他再三叮囑我們，要我們一定要照顧好你！”

　　聽了小劉老師的敘述，我的心像刀割一樣，哭得更加傷心。

　　小劉老師更加摟緊了我：“別哭了！軍子！老劉老師去了，還有我嘞！希望你不要辜負老劉老師的期望——堅強些，好好配合醫(yī)生治療，盡快好起來，爭取早日回到學(xué)校！”

　　我回轉(zhuǎn)身來，擦干了眼淚，拉著小劉老師的手來到門前，對著那條彎彎的山道，深深地鞠了一弓。

　　晚霞已經(jīng)完全消失，余光回照，山道顯得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悠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