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篇： 被遺棄的風景

　　那是個初夏的下午。風和日麗。

　　像往常一樣，老漢先將那把自制的雙人木椅，搬到左邊鄰居那堵朝西曬的山墻下，鋪上用舊棉襖剪成的坐墊和靠墊，然后再走進右邊鄰居那間簡陋的瓦房里，對躺在床上的老婦說：“老婆子，太陽偏西了，我扶你出去曬曬，順便給你洗個頭，都幾天沒洗了！”

　　“嗯！”老婦一邊答應一邊掙扎著起身。

　　“別逞能，我扶你！”老漢幾乎是半扶半抱地把老婦接下床。

　　老漢扶老婦到門外木椅上坐下后對她說：“你曬著，我去燒熱水?！?p>　　“嗯！你慢點，駱駝背，不方便。”老婦深情的望著老漢轉身的背影囑咐道。

　　一會，老漢右手腕上掛著一個短板凳，左手腕上掛著一個布包，雙手端著一盆熱氣騰騰的清水回來了。他把水盆擱在板凳上，放在老婦的前面。然后從布包里拿出洗發(fā)一應用品，有序的給老婦圍圍脖，去發(fā)卡，滴洗發(fā)水，澆清水，抓頭，沖洗，擦干。之后，又給老婦頭部按摩。

　　老婦微微閉上眼睛享受著，幸福溢在臉上：“老頭子，少按會兒吧，你也累！”

　　“沒事兒，不給你按，我學它干嘛！”老漢嘴里說著手沒有停。

　　太陽又西下了一截，陽光從那棵巨大的春樹樹杈里穿過來，照在老漢和老婦的臉上，把溫暖映在深深的皺紋里。

　　“好了，我給你梳梳頭吧！”好一會后老漢停下手對老婦說。

　　“手指酸了吧，讓你少按會兒，你不聽！”老婦依舊微閉著眼睛，用疼惜摻和著撒嬌的語氣說。

　　“我就這驢脾氣，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崩蠞h邊幫老婦梳頭邊微笑著回答。

　　太陽已經移到了大樹的另一邊。陽光只能從大樹邊上，那棵矮矮的桑樹枝葉中透過來，稀稀疏疏的照在老漢和老婦的身上?？諝庵卸嗔艘环輿鏊?。

　　“老婆子，今天在路邊我攔著對門灣子的老李頭，讓他幫忙買了兩根油條。我燒了開水加了糖，泡泡，你吃了吧?！崩蠞h幫老婦梳好頭后，又從布包里拿出一個保溫杯和一個方便袋，再從方便袋里拿出兩根油條對老婦說。

　　“嗯！”老婦還是一副很享受的樣子：“兩根，我一個人吃不了，你也吃點兒?！?p>　　老漢把油條掰成一截一截，放在糖水中泡軟了，用筷子夾一截喂老婦夾一截給自己。

　　“好了，別再瞎忙活了，在這兒陪我坐會兒！”吃罷油條，老婦用手拍拍旁邊的坐墊對老漢說。

　　“好！陪你坐坐！”老漢也是很享受的緊挨著老婦坐下了。

　　“老東西，60年前你要是對我這么好，我就不會嫁給他。”老婦自怨自艾似地說。

　　“我也想啊，可我不敢，不是太窮了嗎！”老漢很是遺憾。

　　“沒想到年輕的時候，我們?yōu)閮号敲吹谋疾▌诶?，老了會是個這樣子！”老婦說這話的時候，一顆渾濁珠子在眼眶里打轉。

　　“唉！誰叫我們都養(yǎng)的不是子孫呢！”老漢說這話時，目光呆滯。

　　太陽躲過那棵桑樹，把一束柔和的光芒照在老漢和老婦的臉上。老婦把頭靠在老漢的肩頭不再說話，他們就那么靜靜地坐著，看著西下的夕陽，仿佛一尊古銅似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