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二小子出嫁

　　微微秋風，輕輕吹拂著青山鎮(zhèn)大牛村大牛山山半腰那個被密密的樹木掩映著，只有10戶人家的小村子劉家崗。

　　秋后的太陽不再那么毒辣，黃亮的光輝透著淡淡的秋涼。輕風搖曳，房前屋后那些紅紅的楓樹，偶爾有些許早熟的葉子零星飄落，在半空中跳著紅色蝴蝶的舞蹈。

　　農(nóng)歷8月18日，是山里人心中吉祥的日子，也是全村人大喜的日子。因為，劉老爹家的二小子，劉二牛今天要出嫁了。

　　兒子出嫁，這是劉家崗自開天辟地以來的第一回。

　　本來劉家是不愿意的。他們認為，兒子出嫁做倒插門女婿，有損劉家體面；別人會笑話老劉家，雖然供了個兒子上大學，卻窮得連個媳婦都娶不起，讓兒子當女兒出嫁，去給外姓人養(yǎng)老送終，真是丟人現(xiàn)眼。

　　劉姓族長也多次上門代表族人提出抗議。他們說，二小子是劉家崗有史以來出的唯一一個秀才，是劉家崗人共同的榮譽；把他嫁出去就等于打了整個劉家崗人的臉；這人，你劉老爹丟得起，可劉家崗丟不起；劉家崗再窮，也要把秀才娘子娶回劉家崗。族長還說，如果劉老爹堅持把二小子嫁出去，那么，劉氏宗族就從此不認這戶劉姓人，族上將把他們一家人從宗譜中刪除。

　　對此，劉家二小子和未婚妻李秀蘭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們?nèi)f萬沒有想到，他們極盡所能，又是講政策，又是講思想，又是講今后的社會發(fā)展態(tài)勢，好不容易做通了劉老爹的思想工作，讓他同意兒子嫁出，卻又招來族人的不滿。

　　還是二牛的未婚妻李秀蘭心眼兒活絡。她不僅請了村、鎮(zhèn)、縣，三級干部前來幫助宣傳黨的政策，做思想工作，還于八月初六那天，她拉上二牛，帶著在街上買的香煙、月餅、罐頭、糖果以及在自己的棗園里摘的兩大袋秋季蜜棗，把個轎車的后座和后備箱塞得滿滿的，親自到劉家崗，把全村男女老少集聚在一起，請他們抽煙、吃糖、嘗棗，并當眾解釋說：

　　我娶劉二牛過門，并不是因為嫌棄他家窮，拿不出彩禮；也不是我不愿意過門來辛苦勞作，伺候老人；是二牛人實誠，心眼兒好，同情我娘死得早，說是我爹一個人既當?shù)之斈铮列量嗫嗟匕盐依洞?，不容易；說現(xiàn)在我爹又患了風濕性關(guān)節(jié)炎，每到天陰下雨，打霜下雪，就痛得下不了地，若是我走了，就沒有人照顧，那么，我爹養(yǎng)了女兒，就跟沒有養(yǎng)女一樣，那還要養(yǎng)女兒干什么？二牛的主動真的讓我很感動。我和二牛中學就同學，彼此了解，彼此相愛！我也勸過二牛，對他說，你爹娘養(yǎng)你，供你上學不容易，現(xiàn)在你學業(yè)已成，卻不能堂前盡孝，我也心里難受?？啥Ｕf，我爹娘跟你爹不同：我爹娘養(yǎng)有三個兒女。我走了還有姐姐姐夫、哥哥嫂子，可以照顧他們，而你走了，你爹就孤苦伶仃。他還說，他已經(jīng)和姐姐姐夫、哥哥嫂子們一起做通了他爹娘的思想工作。我也問過姐姐姐夫和哥哥嫂子，他們說，的確是都同意了的。我非常感謝姐姐姐夫和哥哥嫂子對我的體諒、關(guān)懷和包容。其實，也不僅僅是因為我走了我爹沒人照顧，更重要的是，劉二牛在大學里學的是種養(yǎng)殖專業(yè)，他要把他學到的理論知識用于實踐，做好他的學問，實現(xiàn)他的人生理想，他需要有個實驗基地。而我家辦的，年出欄量達到350頭的養(yǎng)豬場，兩年前就都開始掛果，見效益了的100畝荒山造的果林，就是為二牛準備的。我確實也難以把這些一下子都搬到劉家崗來。如果各位長晚尊輩們不同意二牛過去，那就真的要耽誤他的學問研究了。所以，我懇請各位長晚尊輩們，能夠體諒我們的苦衷。不過，我向各位保證一定善待二牛，盡心孝敬爹娘，并且保證我們的孩子一定不改姓，依然姓劉……

　　這樣就好！不知是哪位還沒等李秀蘭說完就高聲喊了一句，其他的人也都跟著喊起了“好！好！……”

　　劉家要嫁兒，整個劉家崗都重視起來：遠出打工的，近處買賣的，只要能趕回來的都回來了。劉家所有的親朋好友都來了。他們于三天前就像過年一樣，開始打掃庭院，清理道路，高扎彩條，把個村子裝扮得彩旗招展，喜氣洋洋。

　　18那天一大早，劉家就把在村里當過民辦教師的本家先生，早已寫好的一幅：“摒棄舊習，男兒當女嫁；弘揚新風，佳婿作媳迎”的通俗喜聯(lián)貼在了大門上。

　　不到上午10點，6輛黑色迎親轎車依次開到了劉家門前，6位迎親喜娘簇擁著穿上潔白婚紗的新娘下得車來，進到屋里拉著西裝革履，且有6位喜郎相伴的新郎，雙雙跪在劉家二老跟前，行了三叩首告別之禮之后，她背起新郎出了大門慢慢走向迎親的車隊。后面送親的人群四句聲聲喊起：劉家今天嫁兒郎啊（喜呀?。米黾研霭閶赡锇。ㄏ惭剑。?，天作之合多福祉?。ㄏ惭剑。?，早生貴子敬爹娘啊（喜呀?。缃駥嵭行嘛L尚?。ㄏ惭剑。?，嬌娘背著如意郎啊（喜呀!）不怕肋骨硬著腰?。ㄏ惭剑。┲慌卧琰c入洞房?。ㄏ惭剑。敖新曟倚β暢湟缯麄€山村。

　　聽著這饒有風趣的四句聲嬉笑聲，李秀蘭雖然羞得滿臉嫣紅，心里卻比吃了蜜還要甜。她把新郎送進車里，轉(zhuǎn)身緩緩走到劉家二老跟前深深一躬，說：爹，媽，謝謝你們，我把二牛哥接走了！

　　可當她正要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人群里不知是哪位大聲吆喝說：不行！不能這樣就領(lǐng)走！要讓新媳婦和公爹擁抱一下，說句體己話——

　　對！要擁抱一下，說句體己話!……哈哈……人群也開始起哄。

　　劉老爹舊思想，聽說要兒媳婦擁抱他，嚇得直朝屋里躲。可起哄者不依，急忙上前攔住了。新娘李秀蘭倒是很自然的走上前去笑著說：爹，一個媳婦一個女兒，女兒和爹擁抱一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哈哈……是的，媳婦擁抱公爹，莫不好意思，莫不好意思……哈哈……

　　劉老爹只是“呵呵……”地哆嗦，雙手不知放在什么地方。

　　新娘大方的走上前去，擁抱著劉大爹，在他耳邊悄悄的說了一句話，就紅著臉鉆進了新郎的車里。

　　哎！劉老爹，你媳婦咬著你耳朵給你說了啥？快說給我們聽聽！不然，這車就別想走！有人見此情景又大聲吆喝。

　　對！要他說說，要他說說，不然不放行！……哈哈……人群又開始起哄。

　　劉老爹不住的搓著雙手，難為情的說：媳婦，就說了一句，一句……

　　一句什么？快說呀！人群繼續(xù)起哄。

　　明年給我生個胖孫子唄！劉老爹說完，羞得趕緊躲在了老伴的后面。

　　……哈哈……你沒摸摸，是不是媳婦的肚子里已經(jīng)有了啊！哈哈……

　　笑聲充滿了整個村間院落。

　　迎親的車隊緩緩的啟動后，開始慢慢的向鄉(xiāng)村外駛?cè)?。車隊后面千響的鞭炮，百響的沖天炮，一掛接著一掛，一個接著一個，那聲響震徹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