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南方有月光
八月初五，本是欽天監(jiān)預(yù)測放晴的日子。
但一早起來，整個榮城乃至于榮城附近，便是雷云聚集，黑密的云層覆蓋了大半個天空，壓抑的人喘不過氣來。
蘭汀俊秀的面龐多了幾分肅然，抿著薄唇一言不發(fā)，只不過偶爾眼角的余光掃過大堂中端正跪立的男子，黑眸里暗暗閃爍著幾分擔(dān)憂。
“南月光，撒院墻，閻王上門，少彷徨?！?p> 南方有月光，清冷孤傲，仿若催命的閻王，當(dāng)他的腳步靠近，上路的人，幾乎不用再掙扎彷徨。
因為收命閻羅，寡言少語，卻心狠手辣。
放眼大荒王朝，就連幼兒都朗朗上口的童謠，里面的“南方月光”，世人并不知其真實身份。
但他知道，南月光，是與他從小一起長大的蘭月。
雖非手足同胞，但遠親于血緣兄弟。
而向來出任務(wù)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問題的蘭月，此時此刻，跪立在那里。
面如冠玉，點漆般的黑眸微垂，修長挺拔的身姿并沒有因為跪地的姿態(tài)而顯得怯弱難堪。
蘭汀靜靜站在長簾處，一動不動。
沒有主子的命令，蘭月不可能起身，他也不可能，開口說一句求情的話。
他從未見過蘭月失手。
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主子的懲罰，會是什么。
“蘭汀.....”低磁的嗓音，清凌凌極為好聽，帶著幾分平靜，卻又顯得尤為飄渺。
蘭汀視線從跪立的身影上挪開，恭敬將長簾輕輕掀開，露出一道男子的身影。
男子半倚軟塌，如瀑般的烏發(fā)似水墨潑灑慵懶散開，一襲淺色長袍歪歪斜斜穿在身上，露出一小片白得幾乎透明的肌膚。
蘭汀向來知道自家主子，芝蘭玉樹，姿容絕艷。
無論相處了多久的時間，仍然會為主子一身風(fēng)華所傾倒。
所以侍奉在主子身邊的人，中心為忠，主子，就是他們的中心，也是他們的天。
如果說，蘭月真的犯下無法饒恕的錯誤。
即便是心中再不舍，再痛苦。
他永遠，只會相信主子的決定。
他知道，蘭月，也是這般想的。
蘭汀垂著眸，隱隱能看到風(fēng)華絕代男子嘴角那份若有似無的笑，心中一緊。
主子的笑容，從來都捉摸不透。
但是，作為合格的隨從，他從不妄加揣測主子的心思。
不過，這份笑，至少，蘭月的懲罰。
必不可少.....
墨簾半掩，驚鴻一瞥，淺衣男子仿若不染塵埃的嫡仙人。
但與渾身雅致截然相反的是，男子一雙奪人心魄的漆黑眼眸，仿若寒潭沉水，層層加深，窺不見底。
紅唇輕啟，仍舊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在蘭汀和蘭月的耳邊響起。
“阿月，據(jù)本王所知。
楚家的小兒，僅僅，只有七歲?！?p> 男子漫不經(jīng)心撇了一眼跪在堂內(nèi)，一言不發(fā)的俊秀男人，明明是低磁好聽的嗓音，卻沒有過多的溫度。
蘭月恭敬垂頭，語氣平靜。
“主子，楚言歡身邊出現(xiàn)了一名陌生女子。
她.....”
蘭月抿嘴，微微一頓。
回想起當(dāng)時，纖細身影顫顫巍巍瞪著長眸佯裝不怕，絮絮叨叨的模樣浮現(xiàn)在眼前。
那雙雪白的腳踝.....
呃，那份穿著打扮。
至少他在大荒王朝，從未見過有人有著這樣的裝束。
蘭月沒有過多的停頓，接著開口“她狀若瘋癲，穿著怪異，手中的物品蘭月從未見過。
但該物品，布毒極快。
蘭月未曾設(shè)防?！?p> 女子.....
聽到蘭月罕見的解釋，君淮南抬眸細細看了他一眼，良久，慢條斯理開口。
“布毒極快....”
蘭月黑眸清靈，下意識與男子的眼眸對視，那張清冷如仙的臉，情緒很淡。
但蘭月知道，這是讓他繼續(xù)說下去的意思。
“主子，女子稱呼楚言歡為，小矮子，而最后帶著楚言歡逃跑時，自稱是.....老娘。
所以，或許女子的身份，與楚家脫不了關(guān)系....”
形容不出女子說話的語氣，蘭月向來平靜的臉龐多了幾分莫名。
蘭月知道，這條線，主子已經(jīng)追了不少日子，從未聽說過楚松養(yǎng)有外室。
甚至連楚家小兒子楚言歡的身份，也是百曉生追尋了許久方才確定無疑的消息。
連百曉生都沒有傳過來的消息，那么楚松的行動，的的確確是嚴謹?shù)眠^頭了....
也就越發(fā)可疑了。
君淮南黑眸更加沉了幾分，紅唇的弧度卻越發(fā)上揚。
“呵.....外室。
一個外室，便是讓阿月，吃了不小的虧啊.....”
謫仙般的男子輕笑了兩下，微微起身。
蘭月瞳孔驟然緊縮，一張俊秀的臉下垂。
“屬下，技不如人，該當(dāng)受罰?！?p> 君淮南狹長眼眸微挑，漫不經(jīng)心看著垂面跪立的蘭月，眉宇間幾分冰涼，緋紅唇瓣張了張。
“阿月，這可是新消息。
若是要罰，自然，罰不到，你的身上來.....
百曉生....王朝大事，何不知曉.....歸根究底，從上往下看，有夠廢物啊....”
君淮南淡漠撇了一眼窗外，嗤笑一聲。
“聽清了？”
清清脆脆的嗓音如同珠落玉盤，窗外的回復(fù)聲卻慢慢飄遠。
“煩請主上恕罪。
主上的怒火，屬下定當(dāng)全部告知?！?p> 察覺到窗外的聲響遠去，君淮南似笑非笑啟唇。
“阿月，北霧離鄴城不算遠啊...
近日，北霧傳來消息，不知從何處，來了一支外族人。
這族人，力大如牛，且頭腦清晰。
幾乎沒有費過多的力氣，便是將魚龍混雜的北霧，收入囊中。
大荒王朝的腳下，突然多了一位異族的首領(lǐng)....
你想想，陛下，是什么樣的感受呢？”
察覺到這道明晃晃的視線，若有似無落在自己身上。
蘭月淡淡抬眸。
君淮南眼尾狹長，勾勒出清風(fēng)朗月，眉眼間生出幾分涼薄笑意。
“啊，是啊。
我從來都說過，你們和我說話，從來都不需要低頭啊....”
君淮南微微俯身，修長白皙的手指，將蘭月的下巴，輕易抬起。
“既然阿月，頗有才干。
那本王，便派你去北霧....
本王要的，可不再是七歲稚子的腦袋了....”
男人低語喃喃，薄唇如花。
雷云逐漸散去，天幕的縫隙處，緩緩撒下幾縷緋紅亮光，因為光芒的出現(xiàn)距離王府非常近。
空蕩的大堂，依稀能聽到府外的嘈雜喧嘩。
蘭月身型未動，呼吸聲卻忽然低沉了幾分。
嘴唇略顯蒼白了幾分，眼瞳卻漆黑幽深。
“主子，屬下明白?！?p> 蘭汀見男子光腳踩在地板上良久，終是沒忍住，沏來一壺?zé)岵琛?p> 君淮南靜靜盯著蘭月，頓了幾秒。
才緩緩松開捏著蘭月下巴的手，接過蘭汀遞來的茶盅。
“至于鄴城.....”
“本王，親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