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南山,八卦頂,是張至順道長修行的地方。
張至順道長,道號米晶子,八仙宮名譽方丈,玉蟾宮主持。是個奇人。
據(jù)道爺自己講,他出生時家庭富裕,沒過幾年突然就衰敗了,七歲那年他就跟著父母討飯過日子了。
村里有所學(xué)校,道爺沒事就去那里湊熱鬧,一來二去,老師也面熟他,就把他留下當(dāng)食堂幫工了。
就這樣,他在學(xué)校生活了兩年。
有一天弟弟妹妹來學(xué)校找他,說家里沒討到飯爸媽快餓死了,他讓弟弟晚上來,偷點饅頭回家。可惜運氣不太好,被寄宿的王保長抓了個正著。
那年頭,窮人當(dāng)兵,富人掏錢,一個兵換十三擔(dān)米和十塊銀元。
誰家實在活不下去了,就把人送去當(dāng)兵。當(dāng)官的也樂于送人去當(dāng)兵,這樣他們也能抽成。
道爺犯錯被抓了個正著,王保長找到我爸媽,問是送監(jiān)還是當(dāng)兵。這個環(huán)境下,他只能硬著頭皮說當(dāng)兵。
最后,道爺家就領(lǐng)了兩擔(dān)米和兩塊銀元,剩下的全進了王保長的口袋。
這一年,道爺十六七歲。
打仗是個力氣活,道爺身子骨弱,也沒怎么吃飽,遇上打仗怕得不行。有個老兵就教他躲在隱秘的地方,等槍聲停了再出來。
道爺一直等到天黑,實在沒聲了,拔腿就跑。
輾轉(zhuǎn)來到三秦之地,遇到個道館。
道爺以前就聽唱戲的唱韓湘子九歲出家,得道升仙,現(xiàn)在這個混亂的世道,沒有比修道更好的出路了。
館主不收,道爺就長跪不起。后來山下上來個瘸腿道士,把他帶走了。
第二年年末,他就被師傅收了。
很巧,瘸腿道士是館主的侄子,而館主,正是全真龍門第二十代傳人劉明蒼道長。
剛進山門,師傅也沒教修行法門,每天只是砍柴,擔(dān)水,做飯,打掃衛(wèi)生,一個人負(fù)責(zé)一群人的伙食。等他安定下來后,師傅也開始教他修行的法門。
那時候,識字的人不多,全觀上下都是睜眼瞎。師傅口傳親授的,都是他能記住的,記不住的,就只能靠自己理解了。
道經(jīng)的匱乏,讓他們對知識甘之如飴,每當(dāng)有行游的道人到訪,他們就磕頭請人家傳授功課,晚上回去再慢慢練
師兄弟跟著師傅已經(jīng)有七八年了,沒看出有多少水平,道爺修行數(shù)天后,在一天夜里猛然入定,飄飄然,紅云包裹著他,他完全沒有呼吸了。
沒有呼吸不就死了嗎,他嚇得從入定狀態(tài)下脫身。
問師兄,師兄笑他想多了。
問師傅,師傅呵斥他道心不定。
沒有人幫他解惑,他只能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自己琢磨。
后來他才知道,是師傅修行境界太低,沒達到他那個境界。
道爺修行越來越穩(wěn),師傅和師兄弟終于反應(yīng)過來,再有外面的道爺上門,師兄弟們都說他修為最深。
人家很納悶,問:“我看你一整天都在干活,也沒打坐,怎么練成修為最深的???”
道爺沒法解釋,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師傅給他派的活越來越多,以前農(nóng)忙的時候,是兩個人負(fù)責(zé)幾十人的伙食,現(xiàn)在,師傅讓他一個人干。
師命難違,他從天剛亮干到大中午,一口水都沒喝,最后昏倒在灶臺旁。醒來后,師傅仍舊讓他去做飯,他搖搖晃晃,頂著快要昏厥的身子,給師傅說軟話,師傅還是不答應(yīng)。
最后,他脫了道袍,拿過剪刀,要絞了辮子還俗。師傅這才讓師兄接了我的活。
自從這次昏倒后,道爺身子就落下了病根,別說修行,連走路都得有人扶著。這鬼地方實在是待不下去了,道爺眼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最后鼓起勇氣去了八仙宮。
八仙宮的道人是識人的,他們知道道爺是修道的苗子,以后一定能成仙,奉道爺為上賓。
后來,道爺就定居終南山八卦頂,一直修行到現(xiàn)在,只有在冬天的時候,會去瓊島小住一段日子。
所以,才有了八仙宮方丈,玉蟾宮主持。這兩個地方,他每年都在。
道爺說,終南山是最能出神仙的地方。
洛天不知道真假,他和巫安格上山的時候,只感覺空氣格外的清新,心底說不上的寧靜。
比起武當(dāng),終南山似乎要更符合道家修行場所。一路上來,除了幾個香客,基本上看不到多少游客。他們上到八卦頂?shù)臅r候,還真的見到了道爺。
道爺百歲高齡,精神矍鑠,聲若洪鐘,一點不顯老。
這里的環(huán)境不僅適合修道,也適合小憩,洛天仿佛找到了琴行,制衣鋪和武館類似的地方。
巫安格去拍照了,洛天留著照顧行李,閉目養(yǎng)神。不遠處,路過的道爺匆匆一瞥,看向了亭子里的人。
有白云,有香風(fēng),能發(fā)光,聽得清。
這一覺,洛天睡得渾身暖洋洋,醒來的時候,巫安格的腿枕著他的頭,道爺坐在對面,一臉慈祥。
洛天審視自身。
不是入夢,因為沒有得到具體的東西。
醒來也沒有后遺癥,相反,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很舒服。
道爺在身前,洛天哪怕再怎么無神論,都不敢輕視對方。行過禮后,道爺開口第一句,就把巫安格惹毛了。
“小伙子,你要隨我修道嗎?”
八卦山頂,每年上山找道爺修行的香客,沒有一千,也有五百,可到現(xiàn)在為止,都沒有一個被道爺看中。
按道爺?shù)脑捳f,求道的道路太辛苦寂寞,這么多年來這些人沒有一個能夠堅持修道。弄得我總是浪費了時間又傷心。我很少夸人。我覺得那些說好聽話的人多半是有目的的,誰要是跟我連續(xù)說上三遍好話,我就會特別小心。三個多兩個少,下雪快點往回跑,我不是個傻子。我知道誰在騙我。
道爺現(xiàn)在能說出這句話,肯定是看出了自己身上的不凡,洛天不用想,也能猜到,肯定是大夢春秋的問題。
巫安格見洛天沉思,以為他動心了,趕緊拒絕:“老爺爺,我們談對象,還準(zhǔn)備結(jié)婚呢,他哪有時間出家???”
“出家也可以結(jié)婚,我們不講這個?!?p> “...”
巫安格不說話了,盯著洛天,等他回話。
洛天不太確定剛才夢到的東西和大夢春秋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雖然隱隱有猜測,只要自己答應(yīng)了,大夢春秋的能力一定能被開發(fā)到最大限度,但是苦修不是他的習(xí)慣,他的人生,主題不是修道。
“道爺,不好意思,我想我還是適合都市生活,怕是這一生和修道沒什么關(guān)系了。”
巫安格挽著洛天的胳膊,一臉滿足。
道爺嘆了口氣,也沒強求,看著洛天。
“這幾天就在山上住下吧,關(guān)于修道,關(guān)于元神,關(guān)于夢——”
說到夢的時候,道爺停頓了一下,從懷里摸出幾本書,《炁體源流》,《金剛功》,《長壽功》,都是他的著作。外人沒有指引,根本看不明白,更別說靠這幾本書修道了。
“...我想和你講講這幾本書的妙用,不知道可行不可行?!?p> 既然不是修道,只是討論的話,那問題不大。洛天應(yīng)允。
巫安格拗不過,只得跟著留下。這一留,就是半個月過去了,中間洛天又入夢了幾次,每次入夢的時間都很短,醒來后精神反而更加飽滿了。
道爺感受到了,也沒挑明。
巫安格前幾次還跟著,后來實在無聊,就下山去逛了。
等洛天下山和她匯合的時候,她看洛天,明顯就感覺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她試探性地問道:“該不會是老爺爺醍醐灌頂,把功力傳給你了吧?”
“你還知道醍醐灌頂捏,武俠小說看多看了吧,人家現(xiàn)在好好地,看山頂,他正給我們送行呢!”
巫安格抬頭仰望,八卦山頂,白云繚繞,完全看不清。
“又開始神經(jīng)叨叨了,這么遠,就算再很有人,你能看得清?”
“也對哦。走咯,我又不修道,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八卦山頂,道爺望著小年輕們遠去的方向,露出了微笑。
山中有神仙,誰敢說城市里沒神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