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十年修得

　　杜青衫輕輕一笑：“你怎么知道的？”

　　“我掐指一算。”

　　“這個時候，就不要貧嘴了吧?！?p>　　二人并肩走在下山的路上，宋歸塵余光掃了一眼杜青衫，見他并無半點身份被發(fā)現(xiàn)的尷尬，俊雅的臉上也不見一絲哀傷之色。

　　宋歸塵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可憐了一把杜青衫。

　　他一定是遭遇了滅門之災(zāi)，早已悲傷過度，如今已經(jīng)悲無可悲，心如死灰，只好以笑示人，強掩傷痛了。

　　這么想著，宋歸塵越發(fā)覺得自己以往對杜青衫實在太不友好了。

　　以后一定要待他好點才行。

　　宋歸塵又想起自己從小就沒見過父母，沒有父母的感受她太清楚了。

　　如今，這個世界上，又多了一個無父無母的人。

　　宋歸塵不由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你一定是在心里偷偷可憐我吧？”杜青衫敲了敲宋歸塵的腦袋，“小小年紀(jì)，嘆這么長的一口氣?！?p>　　“我自己現(xiàn)在才可憐呢，哪有閑心可憐你吶?！?p>　　“說得也是。”杜青衫失笑，“你絕對是開封人沒錯，怎么會有個師父在杭州呢？”

　　“你相信鬼神之事嗎？”

　　“鬼神？”

　　“嗯?！?p>　　“如果真有鬼神，那不是很好嗎?！?p>　　杜青衫的聲音又輕又淡，宋歸塵懷疑他似乎都沒開口。

　　歪頭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我說，你再露出這副表情，我就真要忍不住可憐你了?！?p>　　“上船吧?！?p>　　宋歸塵舉目一看，竟已經(jīng)到了山腳，蓑衣老者端坐在船尾，見到他們二人，他舉漿將小船劃了過來。

　　杜青衫率先跳到船上，待宋歸塵也上了船，回頭道：“武叔，回聳翠樓?！?p>　　見他有意將話題岔開不談，宋歸塵也不再繼續(xù)方才的話題，認(rèn)真地道謝：“今天多謝你，帶我游西湖。”

　　“哎呀，這可不像你會說出來的話啊。”

　　杜青衫歪在船沿邊，似笑非笑：

　　“看來可憐的身世還是有用的，早知道小塵是這么外冷內(nèi)熱的姑娘，我第一天就告訴你我死了爹娘，豈不是不用白白忍受一路來杭的挨餓受凍了?！?p>　　宋歸塵翻了個白眼：“逃難路上，就算知道你死了爹娘，我也不會多分一點食物給你的?！?p>　　“果然，最毒婦人心。”

　　“人家明明還是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p>　　宋歸塵故作嬌羞地翹起蘭花指遮住半邊臉，看得杜青衫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開口打擊道：

　　“我看你需要往西湖里照一照?！?p>　　宋歸塵一臉黑線：“打人不打臉啊杜青衫，怎么能當(dāng)著人家小姑娘的面說人家長得不好看呢?！?p>　　杜青衫笑得如春風(fēng)和煦：“你是小姑娘嗎？”

　　“是......額，不是?！?p>　　宋歸塵結(jié)巴起來，一時不知自己究竟是誰。宋歸塵嗎？還是段小塵？

　　“這么說，你真的是林逋的徒弟，真正的宋歸塵？”杜青衫道，“世間真有靈魂互換這樣離奇的事？”

　　“我也搞不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我不過是在聳翠樓喝了點酒，睡了一覺，醒來之后就在千里之外的開封了?！?p>　　這么久以來，宋歸塵第一次和別人說這件事。

　　“于是，段小塵進了我的身體，我跑到了她的身體里。”

　　說罷，宋歸塵一動不動地盯著杜青衫瞧，就怕他不相信自己說的這天方夜譚的事情。

　　“難以置信吧？”

　　“像是聽說書先生說書?！倍徘嗌牢⑽⒁恍?，這么離奇的事情他也是頭一次聽說，想要不相信吧，可宋歸塵犯不著騙他。

　　又想到她愿意把這樣私密的事情和自己說，看來是把自己當(dāng)成自己人了。

　　杜青衫不由得心花怒放，笑意掩都掩不住。

　　看來自己還真是魅力四射??！絕對不輸顧易！

　　“你笑啥？春天才剛到呢，就一臉春色。”

　　杜青衫忙收斂笑意：“你就不會說句好話？”

　　他還以為她的憐憫之心能多維持一段時間呢，沒想到，是他錯看了。

　　宋歸塵正色道：“所以，你到底是信還是不信？”

　　“我信，我當(dāng)然信?！倍徘嗌烙中ζ饋?，“你這副要是我不信，你就死給我看的表情，我敢不信么？”

　　“算你有眼色！”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林先生的徒兒，居然是個出口成臟、舉止粗魯?shù)呐樱媸亲屓舜蟮坨R?！?p>　　“你——”宋歸塵作勢就要打杜青衫，卻被杜青衫抬手制止，“咱們現(xiàn)在可是在同一條船上啊，你可別亂來?！?p>　　這春寒料峭的，要是掉進西湖中去，可夠兩人好受。

　　宋歸塵撇嘴哼了一聲，收回手，端坐下來，靜靜地望著湖中景色。

　　初春時節(jié)，湖面上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并不是游湖的最佳時機，但不遠(yuǎn)處亦有一艘小船，大約也是前來賞景的。

　　“哎，我忽然想起來一句話，你一定沒聽說過?！倍徘嗌酪娝螝w塵忽然安靜下來，料想她一定是在心里傷心不能回到師父身邊去，便想逗一逗她。

　　宋歸塵歪頭：“你說來聽聽?！?p>　　杜青衫微一沉吟，緩緩念道：

　　“十年修得同船渡?！?p>　　聞言，宋歸塵重復(fù)了一遍，才搖頭道：“這一定是你杜撰的，我可從未聽說過。”

　　“哎，你這人怎么這樣呢，分明是你孤陋寡聞沒有聽過，卻冤枉別人杜撰，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

　　見他說得鄭重，似乎真不像是杜撰，可宋歸塵翻遍腦中所讀詩詞，卻從未聽過這么一句，因笑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你自己編出來，忽悠我的。”

　　還十年修得同船渡呢，那他們倆這不是已經(jīng)同船渡了么。

　　也修了十年不成？

　　杜青衫笑道：“后頭還有一句，你要不要聽？”

　　宋歸塵預(yù)料他沒安好心，但又猜不透他究竟安了什么心，只歪頭等著他繼續(xù)說下去，只聽杜青衫又念：

　　“百年修得共枕眠?！?p>　　“眠”字話音才落，船尾劃船的武叔只聽“撲通”一聲，小船左右搖晃了幾圈，武叔忙將小船穩(wěn)定下來，再看向船頭，哪里還有杜青衫和宋歸塵的身影。

　　武叔放下船槳，五步并成三步走到船頭來，往湖中看去，平靜的湖面如一面鏡子，只有船邊的一小灘水漬彰顯著方才確實有人掉下去了。

　　盯著湖面看了半晌，武叔呢喃：“這臭小子，在小姑娘面前，盡說些有的沒的，人家姑娘不生氣才怪。”

　　又看了看水跡，武叔眼底帶上幸災(zāi)樂禍的笑意。

　　“落水之時還要拉上人家姑娘，這波操作武叔我也前所未見。公子，追妻路漫漫，你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