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進聳翠樓

　　“早知道，那天我就不去聳翠樓喝什么酒了！”

　　宋歸塵悔不當(dāng)初，扶手在湖邊石頭上捶個不停。

　　“姑娘，你可別想不開啊?！币粋€三四十歲的男子走了過來，“人活天地，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解決的呢？姑娘小小年紀(jì)，何必尋死？”

　　“?。宽n大哥——”

　　見了來人，宋歸塵脫口而出，隨即暗自懊悔，扶額不及。

　　她認(rèn)得來人，男子正是聳翠樓采辦韓松，她當(dāng)初可沒少托他的福，在聳翠樓混吃混喝。

　　見宋歸塵這么自來熟地叫自己“韓大哥”，韓松十分驚訝：“我們以前見過？”

　　“啊......啊，是的，是的?！彼螝w塵打著哈哈，“韓大哥為人仗義豪爽，幾年前隨手幫了我付了藥錢，大恩難忘，今日又見恩人，不免有些失態(tài)，有些失態(tài)?！?p>　　“原來如此?！?p>　　韓松完全不記得曾經(jīng)幫過這么一個面黃肌瘦的小姑娘，不過付個藥錢而已，不過是隨手之勞，也許是自己忘了，因此不再介意，便道：

　　“我見你一直在湖邊凝望，擔(dān)心你想不開，便過來看看，你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難？”

　　“這——”宋歸塵眼睛一亮，一把抓住韓松衣袖，“韓大哥是聳翠樓采辦對吧？可否讓我去聳翠樓當(dāng)廚娘，嗯，當(dāng)打雜的小廝也行，不是自夸，我做的飯菜可好吃了，韓大哥——”

　　鬼使神差的，韓松真的答應(yīng)了宋歸塵這無理的要求。

　　帶著宋歸塵來到聳翠樓，韓松道：“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p>　　宋歸塵正要脫口而出，隨即想到，他是認(rèn)識原本的自己的，宋歸塵這個名字也不能用了，便道：“我無父無母，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韓大哥就叫我小塵吧?！?p>　　韓松不免又起惻隱之心：“好，小塵，聳翠樓廚娘月錢是八兩銀子，幫廚是四兩，你如今新來，只能先從幫廚做起。”

　　“嗯嗯，可以可以?！彼螝w塵忙不迭點頭。

　　“你要是沒有去處，可以住在聳翠樓為雜役提供的宿舍里，不過要扣一月五百錢的住宿費。”

　　“完全沒問題！”

　　對于現(xiàn)在的宋歸塵來說，只要有一個可以去的地方，她就謝天謝地感激不盡了，哪里還會挑剔別的。

　　況且，聳翠樓作為杭州最出名的酒樓，開出的薪資比之別處更是優(yōu)厚了不知多少。

　　這樣的條件，別人想進都進不了，她卻不費吹灰之力就得來了，因此對韓松的出手相助更是感激不已。

　　上下打量了宋歸塵一番，韓松將一個銀袋子扔給宋歸塵，道：

　　“你身上的衣服顏色太過沉悶了，用這些銀子去置辦幾件你這個年紀(jì)的衣裳，這些日子先不著急干活，多吃點東西補補身子，當(dāng)廚娘這么瘦弱可不行?！?p>　　宋歸塵簡直要哭出來了，韓大哥簡直是世界上第一大好人。

　　她以前常來聳翠樓，自然知道聳翠樓乃官營酒樓，從樓長到雜役，對所有人的要求都是很高的。

　　別說廚娘了，就連店里的酒保，也得是長相俊美、說話伶俐的英俊小生。

　　對于一個酒樓而言，雖然是賣酒，但終究還是要靠可口菜式來吸引食客，因此一個好的廚子就格外重要。

　　她如今的身份不過是個外地來的孤兒，模樣又算不得好，采辦韓松能讓她這個初次見面的小姑娘進后廚，已經(jīng)是莫大的恩德了。

　　當(dāng)下宋歸塵也不再推辭，接過銀袋，感激道：“多謝韓大哥，待我月錢發(fā)下之后，定將買衣錢歸還韓大哥?！?p>　　韓松隨意擺了擺手：“你既然叫我一聲大哥，這銀子就安心用著。”

　　說著他招來一個酒保，交待他帶宋歸塵去雜役住處。

　　“我還有點事，這是酒保周薔，你以后有什么事，盡可找他?！?p>　　偏巧這個酒保宋歸塵也是認(rèn)識的，半年前自己賭氣來到聳翠樓喝酒，就是他接待的自己。

　　“周大哥好，我叫小塵，承蒙照顧了?！?p>　　周薔雖為男子，卻唇紅齒白，不過二十四五歲。

　　知道韓采辦要收留這個無家可歸的小姑娘，他對韓松的心善感嘆不已，邊走邊對宋歸塵道：“小姑娘，你可真是遇到好人了，韓采辦之善名在杭州可是出了名的。”

　　“是啊?！?p>　　宋歸塵也感慨不已，沒想到，她千辛萬苦從開封來到杭州，沒能回到師父身邊，反倒成了聳翠樓的廚娘助手。

　　“對了，周大哥，我向你打聽個人?！?p>　　“誰？”

　　“就是西湖孤山上的那位隱士——林逋，周大哥可見過？”

　　宋歸塵本想直接打聽那個假的宋歸塵的，但是畢竟師父盛名在外，打聽他方不至于讓人感到奇怪。

　　要是打聽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女子，對方很可能就生了防備之心了。

　　果然，聽到宋歸塵要打聽的人是林逋，周薔笑道：“原來你在打聽林先生啊，這位林先生十年前結(jié)廬孤山，至今從未踏足城區(qū)，別說我了，前些日子從開封新來的州官王大人想見他一面，都被拒之門外了呢?！?p>　　“王大人？哪個王大人？”

　　周薔壓低了聲音道：“你年紀(jì)小，恐怕還不知道吧，就是那位‘癭相’王欽若?！?p>　　宋歸塵不由自主地“噢”了一聲。

　　當(dāng)今宰相王欽若，宋歸塵自然是知道的。

　　這些年來，正是這位宰相為了迎合帝意，大搞荒誕無稽的迷信活動。

　　王欽若為人奸邪，善于挑撥離間，早些年間，他大力挑撥宋真宗與寇準(zhǔn)關(guān)系，指責(zé)澶淵之盟為城下之盟，使寇準(zhǔn)罷相。

　　后又偽造天書奏請皇帝封禪泰山，在泰山上廣建宮觀，勞民傷財，他也從中大撈了不少油水。

　　宋歸塵從開封一路來杭的路上，也聽說了不少百姓關(guān)于王欽若的怨憤以及憎惡。

　　民間蝗災(zāi)嚴(yán)重以至于顆粒無收，以王欽若為首的朝中大臣竟向皇帝進言，謊稱蝗蟲“抱草皆死”，是祥瑞之兆，代表著大宋太平盛世，重開堯舜之天。

　　簡直完全不把百姓的生死放在眼里，更是將官家當(dāng)成小兒般戲耍。

　　這樣的蠅營狗茍、奸邪險偽之輩，師父最為不恥，自然不愿與之相交，拒之門外已經(jīng)算是十分給他面子了。

　　“周大哥，這宰相怎么會跑到杭州來了呢？”

　　“你不知道，在宰相王旦的直言進諫之下，官家知道了民間災(zāi)情嚴(yán)重，對王欽若等人的欺君罔上十分不滿，將其貶到杭州來了。”

　　宋歸塵咋舌，這哪里是貶啊。

　　杭州富庶，王欽若犯了這么大的過錯，官家居然只是將他貶為杭州州官，足以見官家對他的看重。

　　“恐怕過不了多久，他又會重新回到開封，重新拜相了吧?！?p>　　聽宋歸塵說了這句話，周薔不由得多看了宋歸塵兩眼。

　　顯然是想不到宋歸塵小小年紀(jì)其貌不揚，不過一介女流，居然有這般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