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左右沒人,祝為民悄悄道:“先生,你是這個吧?”右手比了個八字,隨即又否定掉“應該是這個?”手中又比了個四字。
“被你看出來了?”
見對方沒有否認,祝為民更加興奮,“先生,你真是?你這次來就是帶著我們打蘿卜頭,保護鄉(xiāng)親的?我就知道,一個普通教書先生是講不出那么多道理的,而且是講人話的道理。”
“帶可不敢說,只能說為了打贏這場戰(zhàn)爭,我會努力,希望大家和我一起努力!我會沖在最前頭!”
“先生,你肯定是這個了!”祝為民一拍大腿顯得非常興奮
“你怎么那么確定?”王靜齋臉上不動聲色,但心里也有點吃驚,他的身份是遲早要揭開,眼下只是模糊處理,到時機成熟時再透底,沒想到祝為民這瞇眼猢猻倒是真是猴精猴精,這就被他看出破綻來了?
可自己明明隱藏的挺好???
“馮有福朱志英以前和我說過,在kmt隊伍里,當官的從來從來都是喊‘弟兄們給我沖’,而到了那邊,當官的向來是‘弟兄們,跟我沖??!’或者是‘黨員和團員站出來,先沖!’”
“哈啊哈”王靜齋大笑起來,隨即拍拍額頭,自言自語道“大意了!大意了!”
聲音大不不小,剛好讓祝為民能聽到個大概。
祝為民嘴角剛咧開個得意的笑容,隨即有垮了下來。
對面的生意不緊不慢,“這小猢猻長大了啊,要大鬧天宮了!”
“先生你不作興??!”
玩笑過后,王靜齋神情嚴肅。
他還沒開口,祝為民便搶先道,“先生你放心,打死我都不會說出去。我們老百姓心里有本帳,誰是打東洋人的英雄,誰是兩面三刀的壞種。我尼心里都颯拉司清!鎮(zhèn)上已經有小伙子,明著暗著想去投這個了”依然比了個四字的手勢。
王靜齋問道“那去了么?”
祝為民恨恨道“哎,說起來就火氣大。鎮(zhèn)上的三保長唐全祿,是個壞料。平時鄉(xiāng)里鄉(xiāng)親客氣的不得了,實際上是兩面三刀的笑面老虎!”
“他聽到這個消息后,表面上一句話不說,暗地里讓他在周浦開糧行的大兒子唐德功給蘿卜頭報信,正巧那個豬玀太君要殺良冒功往上爬,直接帶著一小隊東洋兵,漢奸翻譯帶路,直接上門抓人?!?p> 王靜齋關切的問道“哪后來呢?”
“還能怎么樣?鬼子中隊部就是閻羅王的大殿,進去了就別想出來。為了這個事情,大家恨死了唐全祿。只是抓不到把柄?!?p> “沒有證據?”
“這要什么證據,鎮(zhèn)上就這么大,被抓的幾個小伙子,之前和誰說過話,說的什么話,大家稍微打聽打聽就一清二楚了,明的證據是沒有,但背地里誰不曉得是他。”說到這兒祝為民咬牙切齒“但大家恨歸恨卻拿他沒辦法,他大兒子開糧行本來就有錢有勢力,又靠上了豬玀太君,他不來找別人晦氣已經是上上大吉了。而且他在鎮(zhèn)上也還算收斂,這次老蟛蜞多半也是他帶來的,可惜這兩個赤佬被打死了。否則老蟛蜞應該是知道點事情的。他在七灶還有個弟弟叫唐全壽,干脆自己就是土匪派頭?!?p> 王靜齋皺著回憶“唐全壽?是有這號人。但當年北伐的時候,這里附近也鬧過武裝暴動,我印象中這個唐全壽是支持革命的啊?”
“哼,這就是他壞的地方。當時風頭起來的時候,他仗著家里有幾條槍,就拉出護院家丁,說是支持革命,等到后來發(fā)現風頭不對就向去告密,用鄉(xiāng)親的頭換來賞錢。更壞的是,他還誣告。他看中了幾戶人家的好田要硬賣,對方不答應。他就去北洋縣政府說人家是革命黨。等那幾戶被殺絕戶了,他在買通縣政府田畝科的人,偽造買賣合同然后修改地契!”
“真是惡霸,土豪劣紳說的就是唐全壽這種人。嚴格來說,這就是所謂的頑固勢力?!?p> “是啊,他自己也知道罪孽深重,把他在七灶的宅院修的和監(jiān)牢一樣,圍墻有兩人多高,四面四個崗樓,日夜有人站崗放哨。東洋人一來他就像看到救星一樣,他是第一個去‘勞軍’的,蘿卜頭也沒虧待他,讓他當了南匯縣第三區(qū)的維持會會長兼七灶的鎮(zhèn)長”
“這唐家還真是不出好人?!?p> “誰說不是!”祝為民火氣也被勾起來了,“老蟛蜞禍害六場不是一天兩天,赤佬都曉得肯定是鎮(zhèn)上有人作怪,不是他還有誰?還有前幾天半夜那次,鎮(zhèn)上給我們擺慶功宴,周鎮(zhèn)長特地去請他,他讓管家推說生病,讓他二兒子來。結果被盯梢人發(fā)現唐德勝往東柵那邊去。哎,那天不曉得為啥,唐家這一老一小兩只烏龜王八蛋竟然沒有跟著老蟛蜞一起往鎮(zhèn)上沖,否則一陣亂槍過去,打死活該!”
至于老唐小唐為啥沒參與進攻六場的“戰(zhàn)斗”?
可細細算了,這還得怪他祝為民啊,慶功宴的時候沒事灌唐德勝那么多酒干嘛?
要是小酌怡情,二兩小燒配醬油豬頭肉,外加一包花生米,唐家一老一小多半就得死在當場,就算不死,也等于是抓個現行,從此后在六場只能夾著尾巴做人,三保長的頭銜也得交出來。
然而恰恰是唐德勝醉倒田野,唐全祿愛子心切,這才讓他們躲過一劫。
當火堆燃起時,老奸巨猾的唐全祿就知道情況不妙,也顧不得齷蹉,直接從稻田里捧了兩捧水澆到兒子臉上,五月份的夜晚還是很冷的,身體差點的人都得穿夾襖。
唐德勝被冰冷的稻田水一激,頓時清醒起來,父子兩人躲在草堆后,小心翼翼的注視著一切,然后趁機從小路溜回家里。
周得同也挺鬼的,第二天一早就派人去敲各家保長的門,讓他們開會商量怎么分配戰(zhàn)利品,結果當唐全祿出現在會場的時候,周得同感覺想吃了蒼蠅一樣難受,無奈只好以減少分給唐家物資來出一口惡氣。
回到家后,唐全祿想到這小子喝酒誤事就氣得想抽他兩個耳光,可手舉起就抽不下去了,他也琢磨出來了,要不是喝醉,唐家只怕在六場再也混不下去,只能搬去周浦或者七場,六場是唐家老宅和祖墳所在地,不可輕離。
這么一想頓時覺得自己兒子忽然又可愛起來,而且這事情中多半有唐家列祖列宗保佑,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至于這后福怎么來?
唐全祿自己也不知道,但他明白,之前和老蟛蜞內外勾結吃鎮(zhèn)上大戶的好日子是再也不會有了,因為保衛(wèi)三中隊的存在,他必須夾著尾巴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