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背對著人群,坐在最角落里。
他們的面前除了來回走動的保潔阿姨外,只剩下一面光禿禿的玻璃墻,墻外就是忙碌的飛機跑道。
看著遠方起落有序的飛機,江啟尤率先打開話匣:“對不起?!?p> 慈離笑了,嘴角盛著陽光,刺痛了他的眼。
他問:“你笑什么?”
慈離挑挑眉:“從咱們倆認識開始,你說了多少次對不起了?”
“……”他回想了一下,也笑了,說:“確實不少,但也確實是我對不起你?!?p> 慈離不在意地擺了擺手:“理解你,你這么做也有你的考量?!?p> 隨后又補了一句:“就是有點兒缺德而已?!?p> “……”他問她:“那你為什么還要發(fā)那條微博?”
“什么?友誼地久天長那個?”慈離轉過頭看向他。
發(fā)梢在肩上來回擺動,好像比之前看起來長了不少。
她接著說:“不過是給過去這段記憶畫個休止符而已,別大驚小怪?!?p> 江啟尤挑眉,不再說話。
沉默在二人之間流轉,周圍全是機場的嘈雜聲。
在一片喧鬧聲里,他悄悄地說道:“謝謝你。”
慈離驚訝回頭,他看著她,說:“謝謝你到最后都沒踩我自保?!?p> 名利場慣捧高踩低,明哲保身是王道,在江啟尤這個時候,慈離還發(fā)出“友誼地久天長”這句話,無疑是犯了“替小三開脫”,“幫渣男說話”這種毀觀眾三觀的錯誤。
可即使如此,她依舊義無反顧。
兩個人默默地對視了一眼,沉默片刻,慈離突然釋懷一笑,說:“都過去吧?!?p> 她實在太累了,感覺過去的三年也沒有這三個月這么累。
她想休息了……
終于到了登機時間。
慈離買的是經濟艙,江啟尤是頭等艙,在登機口兩個人就分道而行了。
因為江啟尤身份特殊,只能等到人上的差不多了,才能進去,以免再讓人拍到大寫特寫。
國際航班飛機不小,經濟艙擠滿了去泰國的人。
慈離放好行李后,本要閉目養(yǎng)神,可奈何機艙太吵,只能爬起來碼字。
她鄰座還坐了一對母子,小男孩五六歲的樣子,正是調皮搗蛋的時候,根本不能在座位上安安靜靜地坐好。他時不時動一動飛機上的按鍵,時不時又趴到慈離的電腦前看她打字,偶爾吵他媽問東問西,偶爾又湊過來問她在干嘛。
總之,一刻也不得閑。
就在她快要被小男孩兒逼瘋時,空姐突然蹲到她身邊,柔聲問:“請問您是汪慈離小姐嗎?”
她驚了一下,誤以為空姐認出了自己,趕緊用手捂住臉,含糊道:“嗯,怎么了?”
可千萬別是江啟尤的粉絲啊……
她現在微博后臺和豆莢的評論頁充斥著粉絲的謾罵和威脅,還有不少粉絲竟然找到了她父親單位的電話,打電話給單位讓單位解雇她爸……
又荒唐又令人害怕。
誰知,空姐卻朝她甜甜地笑了一下,有禮貌道:“是這樣子的,汪小姐,機長現在想給您免費升艙,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呢?”
“為什么?”
“呃……您旁邊有一個比較調皮的孩子,會打擾到您休息,而且最重要的是,孩子也需要一個稍微寬敞舒適的環(huán)境,所以……呃……”
慈離將電腦一扣,大手一揮:“別說了,我升!”
天地良心,她求之不得好嘛?!既能擺脫熊孩子的騷擾,還能免費升艙,她簡直做夢都要笑醒了好嘛!
所以,她樂顛顛兒的提著包,跟著空姐離開了。
可當她在頭等艙座位,見到了向她打招呼的江啟尤后,臉色瞬間晴轉多云。
“是你讓他們給我升的艙?”
江啟尤喝了一口紅酒,說:“不然呢?你真以為自己狗屎運爆棚嗎?”
“……”
慈離頂著空姐曖昧的眼神,向她道了聲謝,而后一屁股坐到了座位上。
江啟尤挑眉:“我以為你能特別硬氣的說:誰要你的臭錢!”
慈離翻開電腦,冷哼道:“別介,我可不是那寧折不彎的人?!?p> 聽到這話,江啟尤似乎想到了什么,點了點頭,說:“對,你一直識時務?!?p> “……”
怎么這話這么像罵人呢?
兩個人再無話,江啟尤吃了點東西,喝了杯酒便扣上眼罩睡下了。而慈離依舊在一片昏暗中,亮著電腦屏幕碼字。
耳邊傳來“唰唰唰”敲擊鍵盤的聲音,他們兩個人仿佛又回到了小山村的夜。
那些靜謐的夜晚,鍵盤聲與蟋蟀和蛐蛐共鳴,成為江啟尤最愛的催眠曲。
可惜,自從他跟慈離分開后,沒了鍵盤聲,他的焦慮和失眠又再次襲來,且日益嚴重……
下了飛機,兩個人全副武裝地走出了機場。
慈離問他:“你要去哪兒?”
江啟尤聳聳肩:“不知道?!?p> “……”慈離隔著墨鏡驚訝地望著他。
看著她這副嬌憨地模樣,他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
她拍開他的手,問:“你什么攻略都沒有?”
“逛個泰國,要什么攻略?”
慈離恍然大悟,忘記了這位爺是個大少爺,泰國這種著名的旅游勝地,他自然來過無數次。
于是,整了整自己的行李,說:“那咱就……拜拜吧?”
江啟尤趕緊握住她的行李箱桿,問:“你要去哪?”
“你不是來過很多次了嗎?你自己玩不行嗎?”
江啟尤一把奪過她的行李箱,說:“你這人怎么這么不負責,我是說不需要攻略,那不是因為有你嗎?你帶我去玩兒!”
“……”
慈離無語。
兩個人最終還是一起上了慈離預定的酒店的大巴車,這輛車在過去的兩年一直接送她來往機場,所以司機也跟她十分熟絡。
一上車,頂著肥肚子的司機,和藹地問道:“喲,離,男朋友嗎?帥哥呀!”
江啟尤這張五官立體的臉頰,饒是扣著大墨鏡,依舊遮掩不住帥氣。
他沖司機禮貌地一笑,幫慈離提著包往后走。
慈離則在他身后擺手,說:“不不不,朋友?!?p> 走在前面的江啟尤則嘴角瞬間耷拉下來,滿臉的不高興。
慈離坐到他身邊,見他不似剛才一臉溫柔笑意,問:“你累了?”
“嗯?!被卮鸬恼Z氣冷冰冰,夾著似有似無的怒氣。
饒是慈離這種神經大條之人都能察覺到他的不悅。
她好奇地看向他,卻見他只是抱臂靠在車窗上,嘴唇緊抿成一條線,倔強的模樣像個暗自發(fā)怒的小孩子。
這又是怎么個說法?
慈離覺得此人真的陰晴不定,為了避免多做糾纏,還是少說為妙。
兩個人一左一右倒在椅背上睡著了。
等到了酒店,慈離幫江啟尤辦理了入住手續(xù),然后就回到自己長租的那間屋子里收拾行李。
這間酒店是她跟起風在泰國的“據點”,兩年前因為起風來到泰國寫作,所以他們公司一大批人都跟著來到了這里。
公司為他們租下了幾間長租的酒店式公寓屋,她跟起風住隔壁。
她回來沒多久,有人敲門,打開門一看,竟然是服務員推著餐車給她送餐?
“我沒點餐。”慈離將餐車扣在門口,一臉疑惑。
“是我點的?!苯瓎⒂韧蝗粡呐赃呑吡顺鰜?,站在門口,問她:“能不能去你房間吃飯?”
慈離抱臂攔在門口:“為什么?”
“因為我點多了?!?p> “……”
慈離住的公寓不大,一廚一衛(wèi)一臥,開放式廚房,衛(wèi)生間里有巨大的陶瓷浴缸。
江啟尤看著她這個巨大的浴缸,心生羨慕,說:“你衛(wèi)生間怎么有這么大一個浴缸?你要參加奧運會???”
慈離不解:“什么意思?”
“練習游泳唄!這么大一個浴缸,你天天泡澡都嫌浪費水吧?”
“……”慈離不理他,繼續(xù)收拾衣服。
實際上這浴缸自從她搬來后,就再也沒用過。主要是她心理上有點潔癖,總覺得這浴缸之前洗過了那么多人,怎么想都不衛(wèi)生。
江啟尤直嘆她暴殄天物,并且自己決定每天下來泡個澡再回去睡覺。
慈離卻不管他,隨他便。
說實話,跟江啟尤相處這么長時間,她早就把他劃歸到了自己人的范疇,所以只要在不違背原則的情況下,他一般提什么要求,她都會接受。
就比如,他讓她陪自己逛泰國,她接受;他要在她屋里泡澡,她也接受。
只因這些沒有觸碰到底線,所以她任他“放肆”。
江啟尤一個人在餐桌上吃飯,問她:“你不吃?”
她因為最近又恢復到吃藥的狀態(tài),一般會嚴格控制自己的飲食,擺了擺手,說:“不了?!?p> 江啟尤聽她說話含糊不清,問:“你現在天天戴著保持器?”
慈離從小山村里出來后,一般會在晚上的時候戴上保持器入眠,但是因為最近要抑制自己的食欲,所以改成了白天也戴著。
她點了點頭,說:“嗯,還是戴上保持器舒服一些?!?p> 別人晚上或者某一個時間段才戴著的保持器,活活又讓她變成了牙套,整天戴在嘴里,連吃飯的時候都不摘下,一切都只為了一件事——抑制食欲。
見此,江啟尤蹙眉問起那個他一直很想問的問題:“你為什么會得暴食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