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亂花迷眼(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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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蕭月明坐車回到廠里。走進熟悉的保全室,他驀地感覺體內有一股激情沖蕩起來,讓他恨不得馬上飛回王家莊,再看王雨霞一眼。這種情緒持續(xù)了一整天,然后他迫不及待地寫信給她,用熾熱的語言表達對她的相思之情。幾天后,他收到了王雨霞的來信,信中描述的變故又是他始料未及的。
大哥:
當我夢想著能與你有一種純得不摻雜一絲水分的友誼時,而你,不容我有考慮的時間,第一天收到你的信,第二天你就來了。就象一夜颶風刮過,風言風語遍布大街小巷,往日村里人眼里穩(wěn)重、矜持的女孩一下子變成了可以隨隨便便與男人約會的風流女子!這些讓爸媽難以承受,更讓我痛苦難當。我并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因為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有那些世人眼里臆想的骯臟事,只不過,所謂的純潔的友誼,在這個封閉、保守的村莊,是根本不可能存活下去的。
謝謝那段灰色的日子里你帶給我那么多的安慰。對于愛情,我覺得那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華章,但卻不是生活的全部。好男兒志在四方,小妹永遠為你祝福!
王雨霞
一九九六年七月一日
蕭月明并沒有體會到王雨霞遭遇的尷尬處境,反而覺得她有點故弄玄虛。而就在這時,又發(fā)生了一件事,讓他對眼前的現實徹底地厭倦了。說起來不過是一件小事,但他卻是被壓抑太久了,這就象一個導火索,把他積郁已久的怒火一下子點燃了。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這天,有臺織機后面齒輪組的蓋子裂開了,裂縫剛好經過一個螺絲孔,螺絲無法固定到機箱上去。楊師傅的意思,是叫他去電焊工那里,把螺絲和蓋子上的螺絲孔焊到一起。結果他沒聽明白,稀里糊涂地去了,把另外的螺絲也都焊到了蓋子上?;厝ソo楊師傅一看,這可了不得了。楊師傅登時拉下臉來,把蓋子扔出老遠,指著他的鼻子就罵開了,唾沫星子不斷地飛到他臉上,他也不敢伸手去擦。這場“批斗”持續(xù)了足足有半個鐘頭。
蕭月明心里又是怕,又是悔恨自責,內心里早對這一切產生了強烈的厭惡。再想想女主任冰冷的面孔鄙視的眼神、同事之間的冷漠、事業(yè)前途的渺茫和愛情的無可著落,他的精神幾乎馬上要崩潰了。在這種情緒支配下,他索性孤注一擲,再一次坐車去了王家莊。
這個星期天的下午,他左手提一箱白酒,右手抱一個西瓜,徑直走進了王雨霞家的大門。院子里,王雨霞的父親和幾個木匠正忙著打家具;王雨霞蹲在柴火爐前燒水;王雨霞的母親端了一盆小鮮魚出來,走到壓水井前接水。所有的人都象沒有看見他一樣。
蕭月明在那里站了半天,王雨霞才忽然看見他似的站起來打招呼,客客氣氣把他讓進屋里。她拿水壺給他倒了一杯水,說:“哥,你歇會兒,喝口水就回去吧,再晚了就沒車了!”
蕭月明放下手里的東西,轉身看著王雨霞,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他心里清楚地知道,他和王雨霞之間什么都沒有了。
“你在信里說你要出去打工?去哪里?”
王雨霞說:“我大姨在省城賣菜,我去她那里幫忙,過兩天就走?!?p> 他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喃喃地說:“嗯……那我也該走了。”
王雨霞說:“你把東西帶回去吧。”
蕭月明看了她一眼,搖搖頭說:“拿來拿去怪麻煩的,就當孝敬俺叔俺嬸子了。我走了,你以后多保重?!?p> 王雨霞說:“我送你?!?p> 在回城的車上,他把頭伸出窗外,任狂風卷起的塵沙吹打著他的臉龐,不爭氣的眼淚象決堤的江河水,肆意流淌。他在心里說:“麗山,是離開你的時候了!”
在這之后,王雨霞曾寫信給他表達歉意,要他忘掉她帶給他的傷害,而蕭月明心里的痛楚哪里是一句道歉的話就能夠消除的。他想不通,人家都是“郎有情,妹有意”,而到他這里就成了一廂情愿的單戀?什么友誼,什么兄妹之情!誰又能理解,愛情在他心中占據著多么重要的位置!
一個月后,蕭月明收拾行李,毅然坐上了南下讖州的火車??墒沁@一次,他連福城長什么樣都沒有看到。后來,表叔諷刺挖苦他說:“就你這樣赤手空拳就想去福城打天下?你以為福城遍地黃金可以隨便撿?那里不多你這一個,也不缺少你這一個!”親友鄰里都說他這次“行動”是“神靈鬼支使的”,而個中緣由,只有他自己明白。面對現實生活中遭遇的挫折,如果沒有能力去處理,好象只能選擇逃避。可是,你能逃到哪里去?現實就是如來佛祖的大手,即便你一個筋斗飛上十萬八千里,遲早也會被它抓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