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后,綺夢將頭發(fā)盤起,既長且濃密的秀發(fā)松松地挽在腦后,白玉素銀花簪斜斜橫插。
她換上一件水紅羅衫,淡淡描了眉毛,裊裊婷婷立在那里,簡單典雅,讓朝暮移不開眼睛。
“我娶了一個寶!”朝暮嘆息,將她環(huán)在懷中,“可是你為什么非要這么匆忙,我們回洛陽,好好準備一下,我可以給你一個隆重的婚禮?!?p> 綺夢搖搖頭,“還是這樣好,我們回去,必會讓袁家措手不及。避免夜長夢多,既然都商量好了,不如快刀斬亂麻,免得他們又出什么幺蛾子。”
朝暮沉吟,表示贊同。綺夢松了一口氣,其實這些雖是實情,也是能拿到桌面上來說的話。還有不能說的藏在心里,她其實害怕那樣熱鬧的場景,不善應(yīng)酬是其一,最主要的是參加完嫣然隆重的婚禮之后,實在無法想象自己身處那樣的境地。
她總覺得那樣隆重的婚禮,必得是兩情相悅,否則就會被詛咒。記憶中冰冷的河水,總是不停提醒著自己,不要全心全意去投入。嫣然那樣愛袁榮,可最后的結(jié)果呢?一場盛大的婚禮,兩個不想愛的人,不過是做樣子給別人看,既然如此,不如安安靜靜地解決便好。
還有一個更主要的原因,若進行到三叩首,自己會不會在夫妻對拜時忍不住跑掉?尤其是在袁榮到場的情況下,或者他會不會上來拖了自己的手一起跑掉?這些都未可知,心底里隱隱的痛,總是無聲無息地席卷上來。
頸上一涼,綺夢伸手去摸,原來是朝暮給帶上的頸鏈。
“沒法給你準備一場婚禮,只能送你貴重的物件,上次那只鐲子是我母親留下來的,加上這條鏈子,也能配成一套了,等回了洛陽,我再給你置辦?!?p> 綺夢不置可否,貴重有時候是可以和心意成正比的。不管怎樣,兩人總算是聯(lián)盟,即便沒有真心,也是可以暫時長久。
臨出京之前,朝暮遣人先回了洛陽。綺夢不解,馬上就回去了,打聽消息正常,為何還要先遣人回去?
“既然已經(jīng)成婚,你也要搬出來,我把遺夢坊隔壁買下來,也免得你回去不方便?!?p> “隔壁?”她驚奇,腦海中浮現(xiàn)那個尖酸刻薄八卦的嬸子。
“對,要的價大約是市價的三倍,不算多?!?p> “三倍?”綺夢痛心疾首?!澳闶堑枚嘤绣X?”
“不多,反正夠咱倆花三輩子也花不完?!俺烘移ばδ?。
綺夢捂臉,不愿理睬他。同樣是從苦日子過過來的,怎么一點也不知道節(jié)?。窟@么大手大腳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過日子。
“老婆大人,莫要生氣,會長皺紋的?!俺河l(fā)油膩。綺夢懶得理他,自顧自收拾東西,之前只是玩耍,身無長物,這兩天在京都置辦了不少物件,給若菱的,呱唧的,小青的……林林總總,也裝了幾只箱子。
他們雇了一輛馬車,回去路上雖然不用風(fēng)餐露宿,但是也失了馬背上恣意地瀟灑,綺夢反倒覺得怏怏然的,再者回去便是面臨戰(zhàn)斗,令人覺得壓力倍增。
朝暮下手著實快,綺夢站在遺夢坊門口,側(cè)面一看,趙記綢緞鋪子完全變了個模樣。進去一看,全部重新裝修,完全改成了居家的宅子。家具布置,完全是按照她的喜好來的,全都是小巧精致的物件。
最讓她出乎意料的是,后院與遺夢坊相隔的院墻并沒有像其它方位做了加高設(shè)計,一堵奶白色老墻上爬滿了藤蔓,此時已經(jīng)開始冒出嫩芽。
“等你的意見,是完全打通,還是留一道小門,抑或完全獨立,院墻加高?“朝暮背手跟在她身后,見她面露歡喜,很是開心。
綺夢心下柔軟,不在于這些布置的精巧,更在于他尊重自己的那份心意。
“留一道門吧,若是母親回來,有意見,再封也方便些?!?p> 朝暮點點頭,笑著應(yīng)下。等綺夢午睡醒來,院落里便多了一道小巧的木門,掩映在綠藤之下,并不明顯。她更加心悅誠服,對朝暮的細心和效率贊嘆不已。
二樓的布置與遺夢坊水閣中很是相似,簡單的木床桌椅,只多了一間書房。墻角擱架上滿是各種盆景,綠油油的生機盎然,在冬日單調(diào)的灰色中多了一抹色彩。
她站在窗前向下望,隔了一堵白墻,能隱約看到遺夢坊后院的水池。朝暮曾經(jīng)疑惑,鬧市之中各家院落都很小,怎的遺夢坊后院這般大?關(guān)鍵從外面一點也察覺不出來。
“朝暮算是有心的了。”耳邊低語。
綺夢挑挑眉,朝白墻上一只蹦蹦跳跳的綠蛙揮揮手,淡淡說:“從何說起?我們不過做樣子給人看,總要恩愛一些才好騙過那些人不是?”
一只綠蝶從窗口翩然落下,翅膀撲閃,化作一美麗女子,她微笑著走上前來。“口是心非的小東西,從小就這樣?!?p> 綺夢這才噗嗤一笑,伸出手一把抱住若菱,她看起來小巧,力氣卻大,把若菱沖了個踉蹌。氣得她笑罵:“都成婚了,也沒個正經(jīng)樣子?!?p> 兩人正笑鬧著,呱唧一路攀跳上來,化作綠衣男子模樣,笑瞇瞇看著兩人?!熬_夢,綺夢,你終于回來了?我們晚上吃燒鵝,喝女兒紅去?!?p> “好好好。”
月色清朗,在精巧的小院里落下一層瑩輝。眾人圍坐在一起喝酒吃肉,朝暮時不時站起身,照顧一旁的火爐,悄沒聲地朝綺夢身邊推一推。
她慣常怕冷,出去這一陣子,晚上都是縮在自己懷中才睡的安穩(wěn)。若菱掩嘴偷笑,眼神掃過,呱唧心領(lǐng)神會,喲喲喲地怪叫幾聲,小青便搖搖晃晃笑了起來。
綺夢不解,抬腳去踹呱唧,嘴中罵道:“我才回來,你們就這般鬧妖?看我不好好收拾你?!?p> 一院子的熱鬧歡騰,攪得一墻之隔的另一邊池水蕩漾。那尾紅色錦鯉悄無聲息浮出水面,化作紅衣女子,走上岸來,抖一抖身上的水珠,便沿著小徑推開門走過另一處院子。
她倚在綠藤下,看那笑鬧的一群人,歪著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