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太監(jiān)還想繼續(xù)再問，就看見師父忽然腦袋往下一扎，人倒地一撲。
“師父，師父？！”
老頭子的手腳抖了幾抖：“猴兒，老夫生在好時候，遇到了仁宗爺?？蓱z你命不好……”
劉太監(jiān)趕緊抱起老頭，想去喊人來，卻發(fā)現(xiàn)偌大的興化門門洞大開，兩三百個守城門的兵士及內(nèi)臣都不見了。遠(yuǎn)處一片燈火通明，不時還能看見綠色和紅色的煙火，升空……
就在劉太監(jiān)要背起老頭去找醫(yī)生的時候，突然有人一下把手搭在劉太監(jiān)的肩膀。
“不許出聲。”
另外一邊，早些時候，皇帝領(lǐng)著一群女眷，從玉閣出來。早看見各殿閣房檐下，并連接殿閣的通道兩邊，都搭設(shè)了各種各樣的花燈。
其中除了高近八尺的鯉魚化龍燈、老君青牛燈這些道教題材的造型宮燈外，還有一溜一溜的蓮花合抱吉祥紗燈、多子多福金瓜羅紗燈，連起來就好像天上的銀河落到了宮苑中。
外面早有一百九十九個太監(jiān)和六十四個宮娥，都是皇后安排來迎駕的。
皇帝笑著對皇后說：“大娘子辛苦了?！?p> 跟在一邊的李靈素就唱到：“道君的白鶴來了?！?p> 說著，就有高俅在玉閣外的儀門口、磕頭：
“奴才叩請道君皇帝金安。那張覺派來的郭藥師，小字白鶴的，正在宣德門外求見陛下?！?p> 皇帝伸手拍了李靈素的沖天曉云冠一下：
“你這老牛鼻子！”
然后，才對高俅點(diǎn)點(diǎn)頭：“宣進(jìn)來吧？”
鄭皇后便要招呼著皇帝身后的女眷離開，卻被趙佶制止了：
“怕什么，朕就是要讓郭藥師回去，告訴張覺，我大宋是何等的富裕，何等的美女成群，人間仙境！”
等高俅把郭藥師帶進(jìn)儀門，張洛在燈火下，才看見，這個遼國遺臣個頭不大，臉上沒肉，眼角雖然向下，也對皇帝行了叩拜禮，但是張洛卻覺得，他很有點(diǎn)、從吉林招到新加坡的民工那種誰也不怕的“楞”勁。
“郭藥師，你頭一次進(jìn)宮？”趙佶這話就跟廢話差不多。
郭藥師雖然沒抬頭，但是口氣卻不卑不亢：
“下臣進(jìn)過遼南京皇宮，與汴梁皇城一樣，都是仿著西京長安的唐王皇城建立的?！?p> 趙佶鬧了個沒意思：“那么，你瞧著朕的皇城與女子，與遼國有什么不同啊？”
郭藥師還是不抬頭：“下臣不敢覬覦人家的財貨女人。陛下賞賜給下臣長官的古董金銀，還有下賜的2000萬貫緡錢，長官與下僚等都不勝感激?！?p> 趙佶沒回答郭藥師，卻扭頭對張洛說：
“張會計，后天開朝，你就去找蔡條好好合計一下這些賞賜……”
張洛心里很糊涂，不明白既然錢數(shù)都定了，還叫自己去干什么？難道幫忙寫賬本？
就在這時，忽然儀門后邊傳來一陣疾跑聲，和太監(jiān)攔住的叫喊聲：
“用事郎，官家正在接見來降的遼國舊臣，不能見你啊……”
“用事郎，你這是大膽闖宮！來人！”
“來人，攔住他！”
皇帝轉(zhuǎn)著左手上、一只羊脂玉戒指，對身邊的小牛兒說：
“去，告訴蔡條，他要說的話，朕知道了，不必再說了……”
皇帝還沒說完，就聽見儀門后面、有人激動得大喊：
“陛下，不能留下張覺！留下這些叛了遼國，再叛金國的貳臣，我朝就危險了?！?p> 皇帝對小牛兒做了個臉色，小牛兒就對身邊的太監(jiān)們說：
“還等什么，叉出去??？！”
可是，蔡條決心很大，再加上他又是蔡京的愛子，外面的太監(jiān)們也不敢太使勁，這位蔡二公子居然掙扎了半個頭進(jìn)儀門：
“郭藥師，你們當(dāng)貳臣無恥就罷了，還要來害我們大宋嗎？”
郭藥師冷冷的不理睬他，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
蔡條一邊跟內(nèi)侍掙扎，一邊大喊：
“官家，官家！我朝和金人已經(jīng)簽訂了《海上之盟》，如果接收了這等貳臣，就會和女真人打仗??？”
高俅在一邊笑著啟奏：
“官家，您聽用事郎這糊涂話？！我大宋是天朝上邦，還怕女真？”
趙佶對身邊的高俅直跺腳：“快，找人……把這個糊涂的蔡二送回去，交給他老爹！”
說話間，蔡條就被身后的太監(jiān)扯出了儀門口，還是大喊：
“之前我朝才答應(yīng)給女真人、每年百萬貫的代稅錢……”
郭藥師在一邊截住了這個話頭。
他小聲，但是很清楚的說：
“陛下既給了女真蠻夷每年一百萬貫。想來，自然對賞賜平州漢人之?dāng)?shù)，自然慷慨。”
張洛這才知道，原來那2000萬貫，跟當(dāng)初童貫搗鼓的、給金人的三千萬貫一樣，到現(xiàn)在還只是個內(nèi)部口頭的建議。
可是這內(nèi)部的上限，怎么吵得連交易對手都知道了呢？！難道又有內(nèi)鬼？
蔡條還在掙扎：“官家，我朝才免了西北與夏人的戰(zhàn)亂不久，不宜再對女真用兵！”
趙佶終于叫蔡條給惹惱了，一疊聲喊：
“來人，將這蔡二的官服扒了，趕回家去。凈叔，你去傳旨給戶部，十六日即可撥付2000萬貫緡錢給郭藥師，帶回去給張覺！這事就這么定了，不必再議了?！?p> 現(xiàn)在，這金額卻是板上釘釘了。
郭藥師自然向皇帝道了謝，由高俅領(lǐng)下去，準(zhǔn)備后天直接拿錢回平州。
皇后見皇帝叫蔡條氣壞了，剛要過來替他拂拂后背，就聽見趙佶一聲厲吼：
“滾！都給朕滾。”
眾女眷們，包括李媽媽，都似乎嚇得退后幾步，縮到樓臺下的黑影里。
等皇帝喊“張會計留下”的時候，眾內(nèi)侍卻發(fā)現(xiàn)，張洛跑得連個影子都不見了。
原來，張洛趁李媽媽不注意，早從侍女的隊伍后，鉆了出去。
不知道怎么的，她倒對皇帝當(dāng)面答應(yīng)了郭藥師錢的事，松了口氣。這北宋團(tuán)隊漏的跟篩子一樣，老實(shí)人答什么都是錯。萬一皇帝又問她，她答錯了，還不得又是九板子??？
張洛順著玉閣的后門，轉(zhuǎn)了個彎，心里很想再去看看、那座地宮里的傳奇大香爐。
只是現(xiàn)在天已經(jīng)黑了，地宮又出了兩條人命，看看玉閣大門上的銅鎖，張洛想想自己一個人進(jìn)去，到底是有些冷風(fēng)嗖嗖的。正好她肚子餓了，先打算先回斗原院。
但是，回到院子一看，徐師傅果然沒給她領(lǐng)飯回來。案子上只有劉太監(jiān)拿去給她當(dāng)過證據(jù)的食盒。
張洛覺得，這個時候唯一的指望，就是白天才被她氣走的劉太監(jiān)。
正好路上，她聽見人說，劉太監(jiān)領(lǐng)著賞賜的金銀饅頭，去興化門了。她便一路小跑，喝著北風(fēng)的跑過去。
張洛趕到興化門大門洞，別說劉太監(jiān)，一個守衛(wèi)的士兵都沒看見，只是看見煙火開始升空。
這時，她忽然叫邊角里的嚎哭聲嚇了一跳，原來劉太監(jiān)正抱著個老頭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老頭捂著心口，很難受的樣子。
看見劉太監(jiān)居然還想搬動他，張洛就跳過去，大吼一聲。
“你怎么還不快去找醫(yī)生來??？”
“張……娘子？”
劉太監(jiān)才醒過神來，趕緊把人留給張洛，他跑去找大夫了。
張洛才要瞧瞧地上的老頭子，就聽見老頭小聲問：
“娘子，可是賈道士的……”
張洛唔了一聲。
老頭示意張洛把耳朵靠過來：
“張娘子，玉閣里有……一座大麒麟香爐。要小心。”
“??？”張洛還以為他要說什么秘密。
“賈道士……便是從那里面得了些奇怪的書，惹怒了先皇，才被處置的。而且，那大香爐還帶來過瘟疫和地震……”
老頭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張洛不得不把頭都靠到他嘴上。
這個空檔，兩三個大漢就從城門口背后的黑影里，輕手輕腳地躥出來。一人飛一樣的，把一片麻袋包、套到了張洛頭上，緊緊捂住了他的嘴。
另外兩人合力把張洛綁住手腳。
然后，三人麻利地扛著張洛，很快消失在城外的黑夜和燈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