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夜晚和田陽村截然不同。
在田陽村，當(dāng)夜幕降臨時，耳中所能聽見的多是雞鳴狗吠聲，除此之外，就是風(fēng)穿枝葉、河水拍岸了。而在長安城，似乎夜晚才是這座城市真正蘇醒的時候。
趙微在聽覺敏銳了許多后，就能夠感覺到府邸之外那陣熱鬧喧囂。當(dāng)然，耳中更多還是趙夫人那里的動靜。雖然隔得太遠都聽不真切，但是總能察覺得到，即便趙微將注意力都放在耳朵上，可是似乎一點效果都沒有，這是一種特別古怪的感覺。
這個時候耳中都是些亂七八糟的噪音，趙微就起了出去轉(zhuǎn)轉(zhuǎn)的心思，來到這個世界這么久，只有在上元夜那天在晚上出去過。
趙微想出去時，門房正在探頭探腦的朝趙夫人那屋子望，抓耳撓腮的，想聽又不敢擅離職守的模樣。見趙微要出去，他愣了下，借口說要去請示，然后人就不回來了，把趙微給晾在門口待了好久。
待到門房回來時，圍攏在那屋子跟前的人都散了，門房大爺見了趙微后，整個神色跟剛才完全就不一樣了。趙晴也跟了出來，看到趙微后，蹦蹦跳跳上來就把他給挽住了。石頭只好默默退了兩步站在了趙微身后。
平日里的長安不夜城和上元夜還是有很大區(qū)別的，雖然也是處處張燈，當(dāng)更多還是聚攏在東西兩市，尤其是東市、禮泉坊、永興樓、平康坊那一片，連帶著整個一路向東直到聽山池。
帶著趙晴自然不好去些不該去的地方，趙晴沒用晚膳，一路上吵吵著肚子餓了，趙微便帶著她去禮泉坊尋了個路邊鋪面簡單的點了些東西應(yīng)付下五臟廟。
這一路上趙晴嘰嘰喳喳的把這些日子以來發(fā)生的事情都給趙微說了，比如春闈放榜海哥哥落第了，說什么今年春闈不少人都認為有貓膩，可是朝廷卻一絲反應(yīng)也無，言辭間頗為趙海打抱不平。
趙微大概明白這種痛苦，這不就是高考落榜么，趙海在趙微的印象里就是有點呆，比較容易受人蠱惑，但總得來說是個勤奮之人，每日里聽到有關(guān)他最多的話，大概就是他正在溫書備考一類了，可不像趙微這樣成天游手好閑。
再然后就是一個令趙微覺得非常勁爆的消息，朝廷放出了一個榜單，有關(guān)習(xí)武之人的榜單，又名兵器譜。
這榜單共分了四張，分別是短兵器類、長兵器類、索與暗器類和徒手類。
“聽家中仆人們說，現(xiàn)在長安城里時常見到有些武林中或者綠林中的人在相互毆斗，為得就是爭那上面的排名，聽說為了這事兒都已經(jīng)死了不少人了。”
自古天下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那些習(xí)武之人好狠斗勇者居多，此時朝廷怎么會出這種昏招？擺明了是嫌自己沒事兒干。
不過待到趙微和趙晴前往京兆府看到那榜單之后，頓時就不這么想了。
榜單的最右側(cè)，明明白白得寫著幾個大字“此處僅以姓氏筆畫多少作為排名依據(jù)”，上面正印著“受命于天，既壽永昌”這八個紅色大字。
趙微想起了這個以仁厚聞名天下的官家。
“不應(yīng)該啊……”
很顯然趙禎是想到了可能會發(fā)生這種事情，因此特意注明了這句話，還專門印上了傳國玉璽。這玉璽可不是隨便印的，用玉璽蓋印都是要走一系列流程的，為了這句話動玉璽，確實是當(dāng)今天子的做事風(fēng)格。
“哥！你看這是什么？”
畢竟是夜晚，這京兆府門口并不如何明亮，趙晴從懷中掏出了火絨線，吹亮之后，湊近瞧去，才發(fā)現(xiàn)每個人名字籍貫后面居然添了兩個小字。
“二品？”
趙微趕忙湊過頭來，隨著那微末火光的移動，這兄妹二人發(fā)現(xiàn)這滿墻的榜單上，密密麻麻的人名中，居然大部分后面都被定上了品級！最高是一品，最低是五品。
“莫不是沒寫名字的就是不如五品？當(dāng)官都有九品一說呢?！壁w晴純粹就是瞧熱鬧的心態(tài)，“爹的名字也在上面哎！是二品！還有樊大哥，也是二品！一品好少哦，沒看見幾個，仇雨節(jié)……不認識?！?p> 趙微越看越覺得不對勁，榜單上官家刻意要寫那句話，就是為了避免紛爭，連玉璽都用上了，這重視程度可見一斑，但此處……
“晴兒！”
“怎么了微哥哥？”
“把火絨線給我。”
趙晴聞言將東西遞了過去，趙微則高舉著一點點從榜單上看了下來，沒有重復(fù)的名字。例如黃退之，因為姓氏筆畫比較多，在短兵器中，比較靠下的位置出現(xiàn)了，被注明了是四品，武器是刀。而他平日里又不喜歡佩刀，多是拳腳，但是徒手那一榜上，就沒有他的名字了。
接著趙微就看見了許多熟悉的名字，卞志偉、卞志青、王勁峰……他們都是四品，甚至還包括王林。
趙微將火絨線再一次仔細靠近瞅去，始終看不出什么貓膩，這品級二字和前面的字體以及墨跡完全相同，根本不像是后面臨時添上的。這樣的話……這得是多大的紕漏？現(xiàn)在這群好狠斗勇之人在京城都敢當(dāng)街比武了，出了京城那還了得？
趙微這動作來回反復(fù)，終于吸引了京兆府門口當(dāng)值的侍衛(wèi)：“仔細些！當(dāng)心莫把榜單給燒了！那你我都吃罪不起！”
趙微看著這很是盡忠職守的侍衛(wèi)，推翻了自己心中的揣測，這怎么可能？
“這位大哥，小弟在此有一事相詢。這榜單自張貼在此以來，可有人動手改過？”
那侍衛(wèi)眼睛一瞪：“你當(dāng)我等每日站在此處都是吃干飯的？！更何況，哪里會有人有這熊心豹子膽！活膩歪了嗎？”
趙微也不惱，恭敬行了一禮：“當(dāng)初張貼時，大哥您可在場？”
“那日我恰好在，有事快說，沒事速速離去！莫要在此重地前逗留！”
“之前人名的右側(cè)，可有品級？”
“什么……品級？”
這侍衛(wèi)終于察覺出一絲不妙來，按著腰間別著的刀，面色有些疑惑又有些警惕的朝趙微這里走來。奪過趙微手中的火絨線后，湊過去一看，登時臉色煞白，整個人就開始止不住的抖了起來，好似篩糠一般。
“孫大哥！出什么事了！”另外一名侍衛(wèi)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異常，但是不敢走開，只能遠遠的扯著嗓子問。
這被稱作孫大哥的侍衛(wèi)就這么待在這里，瞬間身上的汗就把衣袖全部浸濕了，過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僵硬的偏了偏頭，也不知道是怎么把步子挪去的，開口時嗓音沙啞干澀。
“榜單給人改了，咱倆……死定了……”
“快！拿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