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玄尊身份貴重,蘇彌雅又名聲極差,無人敢娶。
自她成年以后,六合之中上門提親的,說心懷鬼胎是夸張了些,但心甘情愿的成分,也是少之又少。
當(dāng)然,這也怪不得那些王公世子們。天下權(quán)勢高于玄尊者,僅仙帝一人。無論誰娶了玄尊的女兒,都是倒插門。
玄冥一族壽限齊天,四十萬歲后,便不再誕育后裔。玄尊卻是四十八萬七千歲時(shí),得此掌上明珠,實(shí)乃千萬年不遇的奇事。
蘇彌雅的母親是誰,六合之中無人知曉。只道是一段孽緣觸怒天尊,佳人已逝,即使以玄尊的修為也無力回天。
自打一出生,蘇彌雅的身世便是冥界,乃至六合,絕口不能提之事。
一場玄冥絕戀,如果公諸于世,那將是怎樣的蕩氣回腸。想到此番,不禁引得六合之中好事八卦者扼腕捶胸,好不可惜。
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既關(guān)一門,必開一窗,給吾等八卦之人留條后路。
這少尊主蘇彌雅在外的芳名,包括但不限于:不學(xué)無術(shù),刁蠻不堪,手段歹毒,不惜名聲日流連風(fēng)月,男寵成群……
還有傳聞稱,她的兩個(gè)義兄,牛頭馬面二人,稱玄冥二少的,雖然貌比潘安又修為高強(qiáng),但私下里也是風(fēng)流債一籮筐。
幻川十三嶺有白澤一族,能言善道,妙筆生花。
白澤書局所版《玄冥艷史》中,更是將這些民間八卦添油加醋,各種細(xì)節(jié)描寫翔實(shí),皆盡付諸筆下。
這樣一來,六合官貴人家的公子哥們,一聽到玄冥少尊主的名字,必然是一臉凜然正氣,一口咬定:“哪個(gè)蘇彌雅,從未聽說過!好男兒當(dāng)懷鴻鵠之志,莫要胡言!”
玄冥二少疼愛妹妹,自然不希望她就此老死閨中。
是以每每有提親之人,二少的慣常伎倆都是借葉老裁縫之手,化作美女,假意偶遇,先來他一場金風(fēng)玉露一相逢的戀愛。
情到濃時(shí),美貌小娘子?jì)汕忧訂柹弦痪洌骸翱扇缃瘢亚笕⑿ど僮鹬?,今后共侍一夫,妾一定備受她折磨……?p> 不消說,多情郎君必定回應(yīng)道:“你且忍上一時(shí)。待我騙取玄尊信任,一定手刃了她,將你扶作正室?!?p> 如此這般,便可以說完全不能通過考驗(yàn)了。
兄妹三人這些小伎倆,玄尊他老人家又豈能不知。
他寵愛小女,多年以來,便也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鬧得太過便好。
天下父母護(hù)犢之心,在哪里都是一樣的。不論微如飛禽走獸,還是貴為六合之尊,父母對子女的保護(hù),皆是本能。
可想而知,到現(xiàn)在為止有膽量前來提親的幾位公子,無一位通過考驗(yàn)。
在提親之后的回家路上,他們皆不是身負(fù)重傷,便是無故消失,無人能全身而退……
蘇彌雅想:“適時(shí)兩位哥哥提及的這位白狐公子,聽起來秉性清冷,頗有風(fēng)骨。”
不禁又將他忍辱負(fù)重解救白狐一族的故事腦補(bǔ)一番,想道:“如此君子,只要愛上了二少所扮的美人中任何一位,都會是深情不易的吧。只怕爹爹對他的手段,又會像前幾位一般……”
不知怎的,這回她隱隱覺得,此事與我有關(guān),不能坐視不理。
如果白狐公子因用情專一而慘遭橫禍,在她看來絕對算不上一件好事。
至于為什么,她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奚風(fēng)、青丞二人已經(jīng)準(zhǔn)備起身往葉老裁縫處去了。蘇彌雅心頭一涌:“等等我,我近日在小音殿悶得不行,正想出去走走?!?p> 往銅鏡里一瞧,胭脂水粉花鈿都齊全,艷冠玄冥,確定無虞,便挽著兩位哥哥的手,走出殿去。
紫檀案頭的那只錦盒,裝著六合少女送給玄冥二少定情信物的,還留在那里,并沒有被取走。
兄妹三人走遠(yuǎn),錦盒內(nèi)的物什便越來越少,有幾件竟然消失不見。
原來這些注有靈力的定情信物皆由情緣所化,如果二人情緣滅了,信物便會自行消失。
絕大多數(shù)一往情深,最終都是蘭因絮果。
大概,沒有月老所說那么多的命中注定。
玄冥內(nèi)城,定淵閣。
這是一處偏殿,殿內(nèi)不大,燈火也算不得通明。
殿中東邊的一壁,墻上金雕玉砌,雅致非常。西邊一壁,則是毫無裝飾,只見得怪巖嶙峋。曳曳燭光之下,一邊如極樂之境,一邊如修羅地獄。
這定淵閣乃是深埋地底,依山而建。六合眾生下凡前所存的靈力,都被暫封于此。
沒有人知道它究竟在哪,忘川河上的渡船,但凡載船客去定淵閣的,千萬年來從未走過同一條路線。
這不大的偏殿,極為隱秘,是玄尊會客的地方。
玄尊坐于北側(cè)正位,與殿中來人隔著一層簾幕。
他身著紫金尊袍,長須白發(fā),頭戴碧檀冠,身量頗為魁梧。且自端坐不動,已是不怒而威。臉上倒是一派和氣神情。
玄尊垂眼,向幕簾后的來者問道:“三日前,司風(fēng)之神匆匆下界。臨別之時(shí),向本尊托付,說仙帝有命,要將一物借與三日后來訪的故人。本尊猜測,風(fēng)神口中的故人,便是這位仙上了?!?p> 殿中長身玉立的,是一位天人般的公子。也就是忘川一見,被玄冥二少誤認(rèn)為來自白狐一族的那位。
他恭敬地向玄尊行了一禮:“玄尊在上,晚輩愧不敢當(dāng)仙上二字。玄尊大壽在即,本不應(yīng)此時(shí)叨擾。只因晚輩確有一物相求于風(fēng)神,而風(fēng)神此刻正在人間,此物現(xiàn)下存于玄尊的定淵閣內(nèi)。仙帝特命晚輩前來求取。”
玄尊見他氣度不凡,話語間又十分禮貌溫潤,對這后生甚有好感,問道:“既是仙帝之令,玄老兒自當(dāng)遵從。只是不知閣下所求,是何物什?”
那公子又行一禮:“回玄尊,晚輩需借東風(fēng)一用。”
玄尊聽聞此話,暗暗一驚。
他以為這公子所借,應(yīng)是一件法器,大概是寶扇之類風(fēng)雅之物,哪曾想他要借一方風(fēng)源??磥磉@后生定是大有來頭。
玄尊表面上氣定神閑地問道:“借東風(fēng),有趣。閣下勿怪玄老多事,可否方便將名諱告知玄老?”
庭上公子劍眉一展,道:“回玄尊,晚輩名叫祁川,屬戰(zhàn)佛麾下?!?p> 聽了這話,玄尊不由得從尊座上站了起來,掀開簾幕,行至殿中,雙手抱禮,朝西方向拜了一拜:
“老夫不知是三清天的北戰(zhàn)神駕臨玄冥,怠慢了?!?p> 祁川仍是恭謙地后退一步,低眉道:“玄尊多禮。晚輩此行借東風(fēng)一用,實(shí)屬無奈,只因有要事要取東風(fēng)之力,渡大自在海?!?p> 大自在海,是三清天、九重天與玄冥之外的一片外海。所謂苦海無邊者,就是此處。
大自在海盡頭一片荒寂,萬物不生,但有一上古靈力之源。這里的靈力之精純,可消一切苦痛,愈一切傷病。
自古以來便有無數(shù)生靈,妄想著渡過這大自在海,得以脫離痛苦??墒峭坏桨胪揪兔鼏屎V?,化為冤魂。
玄尊看著祁川,他看上去不染一塵,儼然一副吟詩作賦的清雅仙庭公子模樣。但談起渡大自在惡海這等險(xiǎn)事,又仿佛稀松平常。
心想:“有道是凡有所相,皆是虛妄。不想這殺伐無數(shù)的三清天北戰(zhàn)神,竟是這般翩翩之相?!?p> 當(dāng)下說道:“原來如此,北戰(zhàn)神,隨老夫來吧?!?p> 祁川淺笑道謝:“多謝玄尊。晚輩因此事拜訪玄尊一事,還請莫道與他人。”
玄尊點(diǎn)頭道:“這是自然。”
祁川這便隨玄尊前往風(fēng)神存東風(fēng)之處,不知怎的,在這定淵閣內(nèi)殿之中,他隱隱嗅到一絲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