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陽光甚好,透過清水澤上空那一層終年漂浮的霧氣直射而下,難得地撒在販賣奴隸的圓形石臺上。
阿暖坐在石臺正對面架在粗壯的圓木上凌空而建的最雅致的高閣上。那里向來都是被她們家姐妹給包場的,其他女鮫只能站著或者是坐在下首旁邊的位置上。
阿暖的眼睛被陽光照得有些難受,她抬手在眉前做了個雨棚擋住刺眼的光線。目光焦急地在石臺上搜尋。
“喲,我說今日為何會出太陽呢。原來是因為十六妹啊?!闭f話的是珠姬的第十五公主流火,占著比阿暖早出生五六年,便成日擺出姐姐的架子。而且處處看阿暖不順眼,明著暗著總是和她作對。
這販賣奴隸的日子倒是次次都少不得她。聽說她除了家仆奴役眾多外,連收入房內的人也已經排成隊了。
阿暖懶得搭理她,起身行了個禮,繼續(xù)看向石臺之上。
流火一側嘴角上揚走到阿暖身旁也望向石臺冷笑道:“妹妹這是突然開竅了?要姐姐幫你挑幾個可人兒嗎?”
“不勞姐姐費心。”阿暖口氣生冷。
“哎呀呀,這大清早的你們吵吵什么呢。”八姐闋敏大步流星走了進來,“你說我家那個狗奴才,昨日竟然腳滑淹死在不及半人高的水洼子里了。真是晦氣。還好今日又有新的貨來,這回我可得好好挑挑了?!闭f著她大手一扒拉就把十五和十六推到一邊,伸長脖子仔仔細細打量高臺上的男子。
這些個男子今日已經被粗略的打理過了,并沒有阿暖昨夜所見那般狼狽。這倒是讓阿暖有些著急,她昨夜只是依稀記得那個男子破爛的服飾,今日場上之人全部換上統(tǒng)一的裝扮,讓她一時竟是無法認出昨夜之人。
她扶額嘆了口氣,往椅背上一靠閉目養(yǎng)神。
“這十六妹是眼光太高,一個都沒看上嗎?”十五姐流火又來了,“也難怪,每次都是女君替你物色的人物。那定然是有些不同的了?!?p> 說著她假意四下看了看,拔高聲調:“咦,你就一個人來啊?怎么也沒帶個貼身的人端茶遞水的呢。我聽說女君上次給你選了個妙人,改日我們約到斗場斗上一斗啊?!?p> 阿暖聞言驟然睜眼,她眼神凜冽地盯著流火,讓流火不免退后半步:“你干嘛這么看著我?!?p> 斗場是阿暖最討厭的地方之一!雖然她從未踏足,但是她知道人間煉獄也不過如此了。
流火見阿暖眼神不善,倒也不是害怕,但心下確實莫名地覺得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再生事了。
只是這不再生事的念頭便猶如輕風撫面轉瞬即逝。
因為就在八姐猶豫于中間那條柱子后的兩個人,到底選哪個時,阿暖終于發(fā)現(xiàn)了昨夜那位男子。他站在中間柱子后面的隊伍里,是被分配到中等奴隸這檔里。而八姐闋敏正在猶豫的便是選他還是選他往后數(shù)兩位個子略高骨骼清瘦的男子。
阿暖猛地站起來,指著高個子說:“八姐選他,很適合干活。關鍵是個子這么高掉到淺潭里不至于淹死。”
“哦?!卑私阄惨羯蠐P,“有道理,就他了?!?p> 阿暖松了口氣,等八姐興高采烈地帶著那個高個清瘦男子離開后,阿暖立刻點名要了昨夜見到的那名男子。
“慢著!”跟著阿暖走下高閣的流火出手攔在阿暖面前,“長幼有序,我先選?!闭f著她走到已經被帶出隊伍的男子面前,上下打量,一揮手身側的奴仆便左右開弓粗魯?shù)厣锨鞍情_男子的嘴巴使勁兒瞧,再揮拳往男子身上揍了兩下,同時又扯了扯男子的頭發(fā),然后恭敬地頷首道:“合格?!?p> “那就他了?!绷骰鹛Ц呙佳燮持⑴?。
“是我先選了他。”阿暖聲音有些變調。
“不是說了長幼有序嗎?妹妹,還有這么多奴隸呢,你再好好選選,定然會有更好的在等著你。”
阿暖急的眼淚都要出來了,一跺腳便想和流火來硬的。
“你們圍在這里干嘛?”長公主奇音來了。作為長姐,除了女君外,這些妹妹最怕的就是她。
流火立刻收斂了臉上的得意之色,恭敬地往后退頷首站在一邊:“長姐好。”
阿暖倒是一向真性情,一把拉過那名男子指著流火說:“明明是我先選中了,她故意跟我搶?!?p> “放肆。在這里搶一個奴隸,成何體統(tǒng)?!逼嬉袈曇魩е瓪?。只是見到阿暖時她確實也吃了一驚,她這個最小的妹妹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讓她也是頗為好奇。
“長姐。”阿暖的聲音也弱了下來,拉住男子的手瞬間放開了,“我,我就是看他看著還老實,所以就......”
“切,清水澤里的奴隸哪個不老實了?!卑⑴脑捯魟偮浔銈鱽砹肆骰疣椭员堑睦湫?。
奇音倒是沒有再說話,她淡然地走到那名男子面前,上下打量了片刻也沒看出什么特殊之處。這批是她昨日剛用牧風笛處理過的奴隸,按理說不會出什么紕漏。
這小妹倒是從來未曾自己選過奴隸,不如就給他了。想到此處奇音抬手一揮,剛要張口對阿暖說領走吧。便見流火猛一跨步攔在了男子和阿暖中間,抬眸盯著奇音:“長姐,這按規(guī)矩來說,確實是要我選完才能輪到她吧?!?p> 奇音皺了皺眉頭,確實規(guī)矩如此。這倒是讓她左右為難了。
“我可不是選他做奴隸,我是要把他收房!”阿暖的話猶如旱地驚雷,震得奇音和流火都張大了嘴望向她,久久挪不開眼。
這小妹夠可以。要么不選,一選就給自己選房中人。
流火這下倒是被堵住了嘴,畢竟收房之人又不一樣了,她怎么也不能生生奪走妹妹看對眼的人。雖然這樣的人下場更可悲,最終難逃一死,但這個時候身份卻又不一樣了。
“你可想好了?”奇音很快鎮(zhèn)定了下來。
阿暖使勁兒點頭,期盼地看著她的長姐。
“我看,還是問問女君吧?!逼嬉舻溃爱吘鼓氵€小?!?p> “不用不用。”阿暖聞言著急地擺手道,“女君終日忙碌,這樣小小的事情怎可呈上殿前煩她呢?!?p> “可是......”奇音還想張口說什么。
阿暖立刻接著說道;“你看十五姐,她不過比我大些許,這納入房內的人我看也是有些數(shù)不過來了。”
“你!”流火氣急敗壞,真是恨不得撕爛阿暖這張嘴。雖然她這風流的性子整個清水澤都知道,但是從阿暖嘴里如此說出來,倒像是遭受了多大的冤屈。
“你可知道收入房內的人,最終的下場?!逼嬉糇詈髥栆痪?。
阿暖自然是知道的,她們的父親不就是那樣的下場嗎?她的眼底閃過一絲難言的情緒,但很快抬起頭直視奇音,眼神堅定:“長姐說的妹妹都知曉,請長姐放心。”
那日,清水澤內傳的沸沸揚揚的便是她們的十六公主突然開竅收了一個男子入房。
此男子自然便是元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