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留一晚（一）
祥壽十三年，內(nèi)史鏘有記：光武大德開明神圣皇帝受覲時先生于朝，帝訝先生幼甚，乃曰：“仁、賢、智為先生所操，君勤仰先道者光跡，糾察不怠，可進不沒！”先生聞聆圣音，有所震動。閉其時，先生攜十五子拜。始朝事......
陸清鏡從走到那座又高又大城門之后就開始想著自己即將見到的那個人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當他往里走去，走過一位又一位莊嚴持械甲士，走上高高的石階，走向那座高到令人窒息大到使人腿軟的宮殿，再到抬腿邁入后，他終于知道自己要見的是一個怎樣的人了！
必須扶著宋堯紋絲不動的胳膊才能走出那座宮殿的陸清鏡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腳正在以一個何等怪異的形狀落在地上，但他必須讓自己的腳落在地上，因為他是非常非常厲害小先生，只能比那位少厲害一點，只能一點！
回到開始漸漸熟悉的屋子之后，陸清鏡在床上躺了半天，這半天的時間他整個身子都是軟的，所以必須躺著。
躺著并不是睡著，陸清鏡這下總算知道了自己到底從當初的一座小城來到了一個什么樣的地方！
名為“昭”的強大帝國如橫距在大地上的一個巨人，陸清鏡現(xiàn)在就在這個巨人的心臟位置：大通！
大昭國人無人不知大通，這里是國家的心臟，無數(shù)由這里下達的指令順著心臟延伸出去的大道血管通達到這個國家巨人的所有部位，維持這個這個國家正常的運轉(zhuǎn)，也提供了強大的活力。
在大昭，不是大通人，那么必然神往大通。
因為在大通的中央偏北的位置是皇宮，大通是心臟，那么這里便是心房心室，乃是至關(guān)重要中的決不可或缺！
無名小城？大通？
陸清鏡頓感天旋地轉(zhuǎn)，這其實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他今晨見到的可是真正掌控著這個巨人心臟的存在，他卻能夠讓自己站立聽著這位存在的說話而不眩暈過去，可是現(xiàn)在他明白自己身處大昭的心臟卻感到了天旋地轉(zhuǎn)，這怎么看都是分不清輕重。
陸清鏡明白這是為什么，身為大昭人的他聽了太多關(guān)于那位的故事，早已是耳熟能詳，那位為大昭國，為大昭人注入了太多東西。所以，其實陸清鏡對他是熟悉的，正如他熟悉自己的父母親一樣。
而大通則不一樣，他在那座小城里從來沒見到來自大通的人，自然也就不會通過道聽途說這一方法知道大通的樣貌形狀，大通對他而言只是提起時便覺得這二字是高貴的代名詞，更被蒙上了一層神圣的面紗。
熟悉與不熟悉，陸清鏡便有了讓人啼笑皆非的兩種表現(xiàn)，若是讓那位知道了陸清鏡此時的想法，不知會露出何等怪異的表情。
陸清鏡在大通住的是一座宅院，是被特意賜予，臨時作為他的居所的。
既然是臨時，那么陸清鏡便會離開這座還尚未熟悉的宅院，也應(yīng)當如此，小先生本就不該住在這樣的地方。
宋堯守在陸清鏡的屋外，他有些憂心，外面的一些事情讓他不得不去憂心！
“只能明日了！”
陸清鏡現(xiàn)在如同犯病一樣只能躺在床上，雙腳連地都沾不得，這小小的打亂了他們的安排，因為接下來他需要的是一位頂天立地的小先生，不是一灘無法站立的軟泥，且絕不能讓除了這座宅院之外的任何人見到小先生現(xiàn)在的樣子。
他們不得不繼續(xù)在這座宅院中停留一晚，將所有的事情全部推遲一晚，而這一晚便是很多人都無眠的一晚！
陸清鏡直到正午時分還沒有醒來，頭疼欲裂的感覺讓他只想沉入睡眠之中，如此方可熬過點滴流逝的時間，所以正午的飯間沒有陸清鏡的身影，而十五名男女則圍坐在大圓桌周邊。
圓桌很大，上面羅列的菜品很多，人也很多，不過沒有一個人動筷，十四人都看著宋堯，因為按照先前的安排，現(xiàn)在他們應(yīng)該在回圣山的路上。
“小先生身體不適，必須再留一晚！”宋堯的表情便是認真的表情，他如此說道便意味著就是如此，這不是商量，而是告知。
宋堯以前便是這樣的角色，所以其他人也不會有異議。
“今晚很重要！”
其他人心領(lǐng)神會，點了點頭，表他們都明白今晚很可能會發(fā)生什么，他們祈禱最好是不要發(fā)生。當然，若這樣的事真的發(fā)生，他們沒有一個人會畏懼。
“希怡，你今晚跟小先生待在一起，無論外面發(fā)生什么，不能讓小先生出來！”
柳希怡點了點頭，宋堯的安排很合理，所以她照舊沒有異議。
“吃吧，吃完了過去！”宋堯動筷，夾起一根青菜，放入嘴中細細咀嚼，而后其他人也開始動筷。
無論一起生活了多久的一群人，在吃飯快慢這件事上也不可能保持一致，所以有人先吃完便第一個離座，去了陸清鏡的屋外守候，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
最后一個放下筷子的是宋堯，其實永遠都是宋堯，哪怕今天這個非常的日子，仍舊是他最后一個，因為他吃的極認真，每筷子夾多少菜，嘴里咀嚼多少次，一口吃多少飯，咀嚼多少次，若是細細數(shù)量便會發(fā)現(xiàn)是十分一致的，所以他吃飯十分花費時間，次次最后一個放下筷子也就不奇怪了。
宋堯用濕巾擦了擦嘴，站起身來，開始收拾起了桌上的餐具去洗干凈。宅院里沒有仆人，所有的飯菜都是宋堯做的，不難想象一個對吃飯都如此細致的人在做飯時又是何等的精益求精，所以陸清鏡才能嘗到他這輩子前所未試過的美味。
而關(guān)于收拾餐具這件事，這是先生......應(yīng)該是老先生了......很久之前定下的規(guī)矩了，最后吃完的人收拾。
這條規(guī)矩出現(xiàn)的那天，收拾餐具的人便是宋堯，而其他人則笑嘻嘻的對他說：辛苦辛苦！解放咯！
誰都知道宋堯吃飯永遠是最慢的一個。
從那天到現(xiàn)在，怕是快有二十年了吧！
宋堯想起了往事，認真的臉上變得柔和了一些，他穩(wěn)穩(wěn)的端著高高的碗碟，走向廚房，腳步似乎都并不沉重。
陸清鏡醒來時，屋外已是漆黑的夜色，這次醒來頭疼完全消散一空，整個人清爽通透無比，這樣好的精神可真是難得，陸清鏡覺得自己在酒樓可以興沖沖的干上一天的活。
轉(zhuǎn)念之間，他想起了自己已經(jīng)不是在那個酒樓的那個小城了，現(xiàn)在自己正身處大通！
“小先生！”
柳希怡看到陸清鏡從床上起身，于是向他行禮后走近過去。
“嗯？你......”
夜色無處不在，侵染所有，屋內(nèi)滿是夜色，所以陸清鏡只聽到了聲音，看不見人。
“我是柳希怡，小先生莫驚！”
“我......我......”
“小先生還是不舒服？”
“我......能點下燈嗎？我餓了！”
點燈與肚餓怎么看都沒有任何聯(lián)系，但點燈是陸清鏡的當下需求，他想看清東西，而肚餓是他的現(xiàn)狀。
然而點燈的需求只是小需求，適宜現(xiàn)在的黑暗環(huán)境，肚餓的現(xiàn)狀則并不適宜現(xiàn)在的時候，這么晚了，在酒樓討生活的陸清鏡當然知道現(xiàn)在重新生火點灶的麻煩。
這樣的說話方式很常見，就拿借錢一事來說，若是借點小錢，會說：最近手頭有些拮據(jù)，能否幫忙一二，某日必會奉還。
這就十分直接了當，正如點燈一事。
但若是借大錢，肯定會先扯點有的沒的，然后會說：真的是這個坎太大了，那某某是在是黑心，我也是沒辦法！
這便是表明現(xiàn)狀，將主動權(quán)交給對方，如肚餓一事。
陸清鏡這樣說自然是不符合他小先生的身份，因為即使他已經(jīng)面見了大昭國內(nèi)分量重到無以復(fù)加的人物，即使他知道自己在宋堯這些人心中的重量亦是十分沉重，但也仍舊沒有覺得自己是個大人物。
當然，他也不會想到今晚竟然有群人竟然為了自己而犧牲睡眠，只是為了......殺他！
今晚很危險，即便現(xiàn)在沒有任何危險的跡象，但不代表也許在下一瞬沒有危險降臨，危險是趁著夜色而來的，而夜色其實從來不是一個人的專屬，所以柳希怡明白，為了小先生不那么危險，她不能點燈，夜色是兇手的幫兇，但也是他們的保護傘！
“小先生！還請委屈一下，今晚不能點燈，至于肚餓......我這里倒是有些準備！”
黑暗的環(huán)境并不能完全遮蔽柳希怡的雙眼，她起身端起桌上的餐盤，走向陸清鏡。
“是沒有燈油了嗎？”
陸清鏡天真的話語讓柳希怡愣了一下，苦笑不得的說道：“總之是有些原因！”
陸清鏡也不再追問，很快釋然，不能點燈，便不點燈吧，畢竟這只是小需求而已，肚餓才是當前大事！
宋堯早就為陸清鏡準備好了一些油炸饅頭片和水，就是為了現(xiàn)在陸清鏡在深夜醒來的情況，宋堯向來能夠想到這些。
陸清鏡啃著饅頭片，這是雙層的，兩片饅頭片貼合的面都刷上了醬料，略有香辣，饅頭片被炸的酥脆，雖然現(xiàn)在有些發(fā)軟了，但仍是別有一番風(fēng)味。
吃的開心時，陸清鏡突然反應(yīng)過來，柳希怡為什么這個時候在自己的房間里，現(xiàn)在還不去睡么？
“你怎么還不睡啊？”陸清鏡努力咽下嘴里的饅頭片，出聲詢問。
柳希怡沉吟片刻，想了想，其實這事小先生明天是一定會知道的，所以說出來倒也無妨。
“小先生，今晚會有些麻煩，別人找上來的麻煩！”
陸清鏡在柳希怡說話時又咬下一口饅頭片，沒來得及去咀嚼，也沒來的及去咀嚼柳希怡的話，柳希怡和他同時聽到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屋頂?shù)纳系穆曇簦?p> 將自己隱藏在漆黑角落里的宋堯一直閉目養(yǎng)神，突然，他睜開了眼睛，他的這雙眼睛在夜色之中看上去好像是一汪水泉，清澈而靈動。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