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將計就計
“若是大人和殿下不信……可去奴婢房中搜查便是!定能……定能搜到那日下在酒里的合歡散!”小梅啜泣道,聲音顫抖,晚娘聽出她在害怕,卻又在努力保持鎮(zhèn)定。
厲承修聞言,劍眉一蹙,命人去她房中搜查。
果不其然,搜出一個不明藥瓶。晚娘通曉藥理,拔開塞子聞了聞,道:“無色無味,確實是合歡散?!?p> “我真是對你太失望了!”厲承修朝著小梅一揮袖子,隨即背過身去。
“大人……我……奴婢甘愿領罰!”她張了張嘴,最后還是磕下頭,沒再說什么。
晚娘挑眉,仔細觀察她的神情和動作。
這先是認罪,后是搜證,一切都進行的那么順理成章……
仿佛有人特意布了這個局,把他們往里頭引,目的……便是認定“小梅”就是此次下藥案的罪魁禍首!
若只是因為受到“良心上的譴責”而認罪,那她早不認罪晚不認罪,偏偏選在蘇瑩瑩被關地牢后才出頭認罪,這個時間點卡的也太好了!更何況……人性本就是自私的,此時認罪,于她并無半點好處。
舍棄自保,為救他人倒是不奇,但無緣無故地救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人,還一門心思地只為認罪,而且早已視死如歸地做好了一切準備,那才叫奇怪!
晚娘正欲開口說話,卻見背對小梅的厲承修朝她看了過來。
與其對視,他的眼神精銳,似乎在傳達什么意思……
看來他也是對此存疑的。索性他沒有被憤怒沖昏頭腦,還算理智。
晚娘點點頭,向他傳達自己也是懷疑的,對此還需審問的意思。
如今,他二人需得演一出戲,將計就計,以免打草驚蛇。
就這樣來來回回兩趟眼神交流,他二人居然非常默契地于對方的意思心領神會,如同早已相處半生的老夫妻一般。
說來就來——
彼時,厲承修作忍無可忍狀,咬牙切齒地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小梅,我念你從小伺候我的份上,便免去死罪,拖下去杖責十大板,今日便逐出府去!”
話音剛落,立刻上來兩名守衛(wèi),準備將小梅壓下去。
“住手!”
說時遲那時快,晚娘喝住他們,出聲制止道。走上前去,試圖扶起小梅說話。
誰知,她滿臉決絕,十分倔強地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小梅,你這又是何苦呢?你是否有什么難言之隱?盡管同我說,我可以幫你。”晚娘嘆了一聲,蹲下身與她平視,柔聲道。
小梅的眸子望向她,噙滿淚水的眸子里微微有些動容,須臾又似想到什么,神情一緊張,將腦袋磕在地上,似如死灰般道:“奴婢……奴婢……無話可說!奴婢甘愿認罪,請殿下和大人責罰!”
晚娘見她誓死咬定是她自己下的藥,想來軟的不行得來硬的,連忙捏著嗓子朝厲承修改口道:“夫君,不如將她先關押起來,嚴加審問如何?”
“夫君貴為大理寺少卿,應該不缺審問人的法子,我倒想見識見識大理寺的厲害之處,這回便可長長眼了!”
聞言,厲承修的肩膀簡而易見地抖動了一下,不過好在小梅并未留意,全身心寫滿了“害怕”。
“殿下……”小梅抬頭看她,聲音不住地打著顫,比先前更甚。
“好,那便讓公主殿下見識見識大理寺的那套審問法子?!眳柍行迚合滦牡准聞樱呗曄铝畹溃骸皝砣耍⑺喝氩穹?,聽候發(fā)落!”
“是!大人!”
兩名守衛(wèi)聽令,隨后便一左一右將小梅壓了下去。
身后晚娘緊蹙柳眉,同厲承修互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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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蘇府,書房內(nèi)。
“爹,聽說啊……昨日,厲承修一怒之下,將貼身女婢小梅關入柴房,對其嚴刑拷打,大理寺的那些招數(shù)都用上了,也一直沒能撬開她的嘴!看來我選的人還不錯吧!”蘇喻安站在蘇虞身旁,得意洋洋地稟報道。
蘇虞冷哼一聲,道:“你當她為何能如此聽話?她的把柄還握在我們手上,量她也不敢多嘴!”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還是爹高明??!居然能想到這一手,找厲府之人來頂罪!”蘇喻安收起折扇,在一旁拍手,嘖嘖稱贊道。
“你找的婢女也不錯,家中有父母兄妹的奴婢可不多啊,她還是個孝順女兒?!碧K虞悠悠呡了口茶,又悠悠道。
口中關于奴婢人命關天的事,在他看來如捏死一只螻蟻般,無關緊要。
“對了,爹,你將她的父母兄弟關起來,如今她已頂罪。那等蘇瑩瑩……哦不,等姐姐被放出來后,你真把他們給放了?”蘇喻安不解地問。
蘇虞看了眼自己那不爭氣的兒子一眼,隨即陰鷙一笑,捋著胡子道:“活人總是沒有死人來的踏實,若是放出去,等于放虎歸山,我始終是放心不下的。至于那個婢女……口風再緊,恐怕也受不住大理寺般的審訊刑罰,我怕萬一……”
蘇喻安領會父親的意思,立馬附和道:“哦——兒子明白了,兒子立馬差人去辦!”
“小心為上!”
“是!爹,你就放心吧!”說完,蘇喻安退出房門,大搖大擺地走了。
望著他遠去的身影,蘇虞點點頭,滿意一笑。
這些天,他這唯一的兒子,倒有幾分他曾經(jīng)的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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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府東側柴房,門被人從外打開,隨后腳步聲響起。
一束刺目的光透入這昏暗的柴房,小梅窩在柴草堆里,抬手遮著眼睛,有些遲鈍地抬起頭來看。
見是公主殿下,又有氣無力地低下頭去??谥朽骸笆桥咀龅模桥鞠碌乃帯埖钕聞e再問了。”
晚娘沒有說話,徑直走近她身邊。放下一個食盒,這才道:“吃點飯吧?!?p> 小梅望了一眼,仍舊倔強地抱著膝蓋坐著,沒有動作。
晚娘見這姑娘消瘦不少,幾個月前……她還記得她是那么活潑開朗,拿著拾到的扇墜子,在和旁人嬉笑打鬧。如今看來,當真是物是人非啊……
“據(jù)本宮所知……你家中有父親,奶奶,還有一個弟弟,是不是?”晚娘狀似隨意地提了一句。
此言一出,小梅便立馬激動起來,由坐轉(zhuǎn)跪,扯著晚娘的裙擺喊道:“殿下!這是我自己的事,與我家人無關,奴婢但求一死,請你放過他們!”
晚娘不由蹙眉道:“那你自己呢?”
“奴婢已賣身為奴,賤命一條……若能換來家人平安喜樂,倒也值得?!?p> 晚娘眸子一閃,果然賭對了,她就是故意這樣激她的。
小梅如此在乎自己的家人,她能想到這一點,那么別人定也能想到這點,并以此作為把柄,來威脅于她。既然如此,她便將計就計,引魚上鉤。
“從昨日開始你便沒有吃過東西,先吃點飯吧,若你餓死了,你的家人也不會獨善其身的?!?p> 彼時,晚娘將食盒打開,撲鼻的菜香洋溢滿屋。小梅瞥了一眼飯菜,不禁咽了咽唾沫,咬牙使勁忍耐著。肚子卻不爭氣地叫了兩聲,出賣了她現(xiàn)有的倔強。
小梅連忙捂緊肚子,揉了揉,試圖安慰它。誰知越揉,肚子叫的越是起勁,羞得她臉色微紅。
晚娘笑笑,將食盒推到她面前,自己又站起身退遠了些,給她留出自由考慮的距離。
“多謝殿下……奴婢……”
小梅在身后猶豫著,不知該如何開口,終是伸手夾了一口這飯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晚娘往后看了看,旋即欣慰一笑。
看見她如此在意親人,她便不由聯(lián)想到自己……前世她不懂得珍惜爹娘陪伴在身邊的日子,時常耍小性子,現(xiàn)下想撒嬌都不知去何處,后悔莫及。
若說她此生能如此堅定不移,不畏前險,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她孑然一身,若是親人在她身邊,恐怕她也還是那個不為世事所累的名門千金呢!
所以,如果她沒猜錯的話,親人便也是小梅唯一的軟肋。只有親人值得她假冒頂替罪名,生死一搏!
此刻,小梅實在餓極了,不顧形象地拿起雞腿,正大口啃著。
“吃慢些,別噎著了。小梅,若你執(zhí)意不想說出實情,那我便同厲承修求情,早日放你出府吧。”晚娘看了眼正嚼著飯菜的小梅,謂嘆一聲,道。
“還有……你若死了,你覺得你的家人就不會悲痛欲絕嗎?還是說……你覺得你的死可以換來她們的富貴安康,一生順遂?若是什么都換不回,豈不枉死,還讓家里人受牽連,白白背了一世罵名?”
臨出門前,晚娘最后說了這么一段話。
“誒殿下,您等等——”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
晚些時候,太陽下山后,天色昏暗。
柴房周邊都沒有點燈,看上去黑燈瞎火的。黑暗中,一雙眼睛在四處觀察著這一切,待守衛(wèi)換班之際,用絕頂輕功輕巧地落于門口。
那人一身夜行服,還戴著黑色面巾,輕手輕腳地打開柴房的門。柴門沒有落鎖,他心中大喜。
走進里面,又立馬把門合上。
里面出奇的安靜,他見一人就屈身躺在邊角的柴草堆里,一雙眼如獵豹般危險地一瞇,隨即果斷拔劍,對準那人的心臟部位,一把刺了過去。
那人許是沒注意,躲都沒躲,被他一擊即中!
黑衣人得意一笑。
沒想到此次任務居然這般順利地完成了!實在是順利的太不像話了……
他忽然感覺有些不對勁。
這一切都進行得太順理成章了,這堂堂厲府把守松懈,夜間無人看守,關押人的柴門也沒鎖,周邊還出奇的安靜……他就這樣輕輕松松地賺了一筆豐厚的籌金!
劍刺中后,他忽覺劍端觸感硬硬的,他迅速拔出,隨即……
“沙沙沙”……
在那個“人”身上流出來不是血,竟然是沙子!而這間柴房里,早已空無一人!
“不好!上當了!”黑衣人大喝一聲。
剛想要出門逃竄,就被人推開木門,此人低著嗓子,悠悠道:“束手就擒吧。”
只見這柴房四周,已經(jīng)被重兵全權包圍了起來,他是插翅也難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