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冷,鈺舒站在廊上,抬頭瞧著昏暗的天,似是即將飄雪。一陣陰風襲來,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于是,芊禾勸鈺舒回到屋內(nèi)。
一進屋便暖和起來,鈺舒解開大紅對襟披風,遞給芊禾。
芊禾將披風掛在衣架上,輕輕的拍打了幾下,順了順披風有些微皺的地方,一面又道:“小姐,眼看著便要下雪了,外面冷得慌,你還是聽福嬤嬤的話,待在房中繡花吧。我瞧四小姐都在準備嫁衣了,你怎么還不著急?”
她走過來坐下,拿起茶壺,添滿茶杯,遞到鈺舒手中。
鈺舒接過茶杯,輕輕的抿了一小口,道:“嫁衣我是不打算繡的,府里的繡娘那么多,哪里需要我親自動手?!?p> 芊禾放下茶壺,道:“嬤嬤們說穿上自己繡的嫁衣,婚姻必是美滿,這是好的寓意!”
嫁衣繡工那么精細繁瑣,憑鈺舒的女紅水平,要是一針一線繡起來,沒幾年工夫是完不成的。繡幾年只為穿一天,她才不要繡。她想,有這閑工夫,還不如多看看書呢。
想起看書,她便起身走向桌邊。拿起畫筆,看向窗外。窗外零零星星飄起了雪花,她莞爾一笑,低頭認真的動起筆來。
她認真作畫時,芊禾一直笑瞇瞇的凝視著她,良久,嘆道:“小姐年下便十四了,不知將來的姑爺是什么樣。小姐長得這么好看,姑爺肯定也好看。”
鈺舒抬眉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姑爺必是人中龍鳳,想來長得也不差?!辈唤肫鹉且古加龅陌瑴?,心中竟然有股甜蜜的感覺,這令她有些驚訝。
“芊禾,三哥今日有沒有外出?”
芊禾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道:“我剛才經(jīng)過前院,見三少爺在前廳,想來并未外出。此時應該在房中,小姐要找三少爺么。”
她話音未落,鈺舒已放下畫筆,起身跑出了房間。
屋外寒風刺骨,地上已有積雪??赦暿鎱s停下腳步,被眼前的景色吸引。
大片的雪花,從空中飄飄揚揚的落下,落在樹梢,落在屋檐,落在地下,很輕盈。純凈的白雪,給人一種涼瑩瑩的撫慰,一切都在過濾,一切都在升華,一切純潔又美好。
她站在廊上,仿佛來到晶瑩般的童話世界,優(yōu)雅而恬靜。
寒風吹起她鬢邊的幾縷碎發(fā),一股涼氣撲面而來,她下意識的縮了縮身體。突然,厚重的披風,搭在她的身上,她掖了掖披風,回過頭,繼而笑了笑。輕輕的喚了一聲,“額娘!”
竟不知她是何時來到房中,又是何時拿著披風,走到自己身邊。
奕氏微微笑了笑,瞥了她一眼,幫她系上披風,理了一下她鬢邊的碎發(fā),嗔道:“都快十四歲了,還不懂照顧自己。這么冷的天站在廊上,也不怕被冷風吹著?!?p> 鈺舒笑了笑,挽起奕氏的手臂,靠在她肩上,喃喃道:“額娘,我方才想去找三哥,出來的急,忘記穿披風了。剛出門又被美景吸引,故站在廊上。不過,就一小會,額娘您就來了。”
奕氏低頭看著她,幫她掖了掖披風,低聲問:“找你三哥干嘛?”
她起抬頭,看著奕氏,笑道:“我想問問他,有沒有見過當今皇上?!币幻嬗炙砷_奕氏的手臂,道:“額娘,我先去找三哥了,您快回去吧,這里天寒地凍的。翠云,香蘭,快扶我額娘回屋去。”
還未等奕氏開口,她便帶著芊禾跑了。
翠云含笑看著跑開的鈺舒,道:“靜姨娘,進屋吧,您站在這,五小姐該不放心了。”
奕氏微微頷首,看著鈺舒的背影,嘆了口氣。繼而轉身走在廊上,一面又道:“這孩子,整天風風火火的,將來到了婆家可怎么辦!”
翠云回頭看了一眼鈺舒,笑道:“奴婢瞧五小姐天真爛漫挺好的,將來五姑爺肯定疼她,愛她?!?p> 香蘭也贊同翠云的話,她道:“姨娘,您就放心吧。五小姐機靈活潑,到哪兒都是人見人愛,將來五姑爺定會像老爺、夫人、姨娘們一樣寵她?!?p> 奕氏略笑了笑,嘆道:“哪有夫家對媳婦像娘家人一樣!”
想到鈺舒已滿十三,奕氏蹙了蹙眉,有些害怕。她怕將來鈺舒入宮,擔心鈺舒的性子進宮定要吃虧。不禁有些責怪自己,怪自己平時太溺愛她了,寵了她三年,到頭來該不會害了她吧。
另一邊的鈺舒,站在志凌的門口,輕輕的掀起暖簾。見他正坐在榻上,手中抱著書本,想來是在為明年春闈作準備。便悄悄的走了進去,坐到他身邊,喚了一聲,“哥哥!”
從方才有人掀起暖簾那刻,志凌便知是鈺舒來了,他略笑了笑,沒有抬起頭,便問:“妹妹找我有何事?”
鈺舒努了努身子,向他身邊攏了攏,見他一直低著頭不看自己,便低頭仰視他,沖他嘿嘿的笑。
志凌瞟著她,頓時嗅到一絲不懷好意,立即端坐身體,放下書本,挑眉看著她,問:“妹妹想要說什么?不會又想溜出府吧。這次你可別指望我?guī)湍懔?。?p> 說完他側著身子,將自己的半個后腦勺,對著她,以此來表示自己不愿再幫她。
鈺舒連忙搖了搖頭,坐到他對面,含笑看向他,道:“哥哥誤會了,這么冷的天,還下著雪。我就算再想溜出去,這路上也不好走啊,是不是?”
志凌笑了笑,放下書本起身走到暖爐旁,許是書本拿久了,手有些涼,便放在暖爐上烤了烤,看了鈺舒一眼,問:“那妹妹找哥哥有什么事?”
鈺舒盤腿,坐在軟榻上,抿著嘴,想了一會兒,笑著問:“哥哥,你知道皇上長什么樣么?”
這話問的志凌一臉懵,不禁抬頭看向她,突然發(fā)現(xiàn),她好像長大了,竟然開始關心男子??粗菑?zhí)煺鏍€漫的笑臉,志凌心里一酸,是何時,他的妹妹已經(jīng)長大成人。
見他出神似的看著自己,鈺舒對他揮了揮手,問他在想什么。
志凌回過神,笑了笑,道:“當然,咱們的皇上,是大清自古帝王中最英俊的一位?!庇诸┝怂谎郏蛉さ溃骸懊妹?,是想嫁給皇上嗎?”
鈺舒沉浸在他那句‘大清帝王中最英俊的一位’,不禁想象當今皇上的容貌。突然聽見志凌在叫她,她問:“哥哥,你方才在說什么?”
志凌走回軟榻邊坐下,嗔道:“我說妹妹是不是想嫁給皇上?!?p> 然而鈺舒卻搖了搖頭,說不想。不過,她對那位英俊的皇上有點兒好奇,便問:“哥哥從未見過皇上,你怎么知道皇上是如何英???”頓了一下,又道:“除了英俊,皇上還有哪些優(yōu)點,哥哥一并告訴我?!?p> 見志凌笑瞇瞇的打量自己,頓時覺得自己問的有些多,不禁臉頰有些發(fā)燙。她也不知為何,明明皇上與她并未有關聯(lián),她為何會害羞,這令她不懂。
志凌笑了笑,低聲道:“妹妹不要害羞,我朝女子,有哪個不希望自己能嫁給皇上。妹妹大可放心,哥哥我絕不會將妹妹的心事說出去!”
頓了頓,又道:“妹妹喜歡皇上也是情理之中的,皇上不僅英俊瀟灑,而且多才多藝,他的畫更是一絕!”
這個誤會有些大,鈺舒來不及解釋,只得對他搖了搖頭。卻又聽說他的畫一絕,不禁又對他產(chǎn)生好奇,不僅英俊,還富有才華。想著想著,她竟然把艾湉,想成了皇上。
見她出神,志凌猜想她定是在想皇上,笑了笑,道:“雖然我未親眼見過皇上,我方才說的這些,也都是坊間流傳,但我想應該八九不離十吧!”繼而又打趣道:“妹妹的字畫,倒是可以和皇上切磋,要是妹妹將來入選,必是皇上的知音!”
然而鈺舒還在出神,她想象著艾湉就是皇上,見他穿著龍袍,坐在龍椅上,正微笑的看著自己,不禁喚了一聲,“艾湉?!?p> 志凌見她出神許久,此刻還蹦出個名字,便好奇的看著她,問:“艾......湉......?”
就是志凌這句話,頓時令鈺舒恍然大悟,她大叫一聲,“愛新覺羅載湉”對,是他,是他!一定是他!
她想,艾湉英俊瀟灑,才華橫溢,年紀也對上。他說,他家教森嚴,第一次出府。對,是他,就是他,一定是他。
突然,她哈哈大笑,好似得到世間珍寶。
她一驚一乍的模樣,令志凌有些無語,此刻又見她大笑,實在不解,聽她直呼載湉的名諱,便道:“妹妹,你怎能直呼皇上的名諱?!?p> 沉浸在興奮情緒里的鈺舒,哪里管得了那么多,隨意的點了點頭,笑道:“知道了,三哥,下次一定注意。”
繼而她的思緒走遠,原來艾湉便是載湉。那夜,他最后說了一句,‘今夜之前,我從并未有心上人’。
這句話顯然就是對她說的,他是在告訴她,他那夜之前沒有心上人。那么他下面的那句話便是,‘今夜之后,我有了心上人?!?p> 她覺得不可思議,不可置信。當今皇上她早已遇見,她還成了他的心上人。她瞪大雙眼,端坐身體,目視前方,心中的喜悅,根本無法言喻。
繼而跳下榻,對志凌擺了擺手,便跑出房間。將一臉懵的志凌,丟在房內(nèi)。
志凌愣了一會,不明白她今日的舉動。不懂她為何提到皇上,要如此興奮,更加不懂,她是從何時對皇上感興趣。
院中,漫天的雪花,一團團,一簇簇,仿佛像白色的蝴蝶,漫天飛舞。
雪白的世界里,一襲紅衣的鈺舒,站在院中央。
蝴蝶停落在她紅色披風上,她伸手悄悄的捉住披風上的蝴蝶,放在手心,看著它,悠悠的說:“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舉杯獨醉,飲罷飛雪,茫然又一年歲。轉身,一縷冷香遠,逝雪深,笑意淺。來世你渡我,可愿?”
她盈盈一笑,輕輕的吹飛蝴蝶,隨著蝴蝶,在那粉妝玉砌的童話世界里,翩翩起舞。
雪,仍然不停的下著,像水晶,晶瑩剔透。像鵝毛,紛紛揚揚。像天女撒花,從天而降。
“艾湉就是載湉,艾湉真的是載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