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八八年六月,紫禁城,倦勤齋,書房。
載湉身著龍袍,端坐在椅上。那黎明似的雙眸,讓原本就俊美的臉龐,顯得格外英氣。
他手拿奏折,微微蹙眉,出神似的端詳著。雙眼不禁射出一道深邃、神秘,讓人捉摸不透的光。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稚嫩的帝王霸氣。
立在一側(cè)的御前太監(jiān)寧小生,見他一直盯著手中的奏折看,不禁笑道:“皇上,這些奏折太后娘娘已經(jīng)批閱過了,您再看也沒法左右啊。”
載湉心中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奏折,道:“朕乃一國之君,如今年已十八,她還不讓朕親政!”
寧小生惶恐不安的看了一眼門外,連忙上前,將那紫檀木制的大門合上,復又回到載湉面前,勸道:“哎喲,皇上,您可別再說這樣的話了。要是太后娘娘聽見了,又該要說您了?!?p> 想起慈禧每次教訓自己的模樣,載湉不禁有些煩,瞅了寧小生一眼,欲言又止,繼而抿嘴,靠在椅背上。
與此同時,殿外傳來太監(jiān)高呼,“太后娘娘駕到!”
寧小生瞅了載湉一眼,也來不及多言,匆忙跑過去,打開門,跪在門口,迎接慈禧。
略怔了怔之后,載湉緩緩起身,走上前等著慈禧走進殿。見她面帶笑容,不禁心中一顫,猜想她定又有什么特別的事情要說。
珠圍翠繞的慈喜,笑盈盈的看著請安的載湉,淡淡的說了一句平身。步態(tài)輕盈的走到軟榻邊坐下,一面又讓跪在殿內(nèi)的宮人們起身。
載湉起身,立在慈禧面前,略看了她一眼,笑著問:“皇額娘這么晚來倦勤齋找兒臣,所為何事?若是有事,大可讓兒臣前往慈寧宮,那便省了皇額娘來回奔波?!?p> 慈禧笑了笑,緩緩道:“這幾日有些熱,哀家不放心皇上,過來瞧瞧?!庇挚戳艘谎凵磉叺睦钌徲ⅲ瑢d湉說:“哀家確實有件事要告訴皇上,皇上看看就明白了?!?p> 李蓮英瞟著載湉,微微笑了笑,將手中的一本冊子遞給了載湉,一面又低聲道:“這可都是太后娘娘,精心為皇上準備的?!?p> 看著手中的冊子,載湉有些不解,看了李蓮英一眼,見他笑瞇瞇的盯著自己,不禁翻開手冊,戶部侍郎千金年十四,禮部侍郎千金年十三,大學士孫女年十五,順天府府尹千金年十六。
頓時明白慈禧這是要給他選妃,雖然他還沒有這個心思,但是畢竟年已十八,這是早晚的事。于是他問:“皇額娘,這是要給兒臣選妃么?”
慈禧微微點了點頭,見他隨意的翻看冊子,便猜他定是不喜歡這些畫像,于是她道:“皇后人選哀家已經(jīng)定了,你舅舅貴祥的女兒靜芬。你的表姐,雖是你的表姐,不過也只大你三歲?!?p> “哀家給你這個畫像,就是想讓你自己選幾個嬪妃。雖然皇后哀家定了,但是嬪妃,皇上可以選一兩個可心的?!?p> 那個靜芬,載湉已多年未見,此時聽說她就是未來的皇后,不禁有些難過。但是他也不敢忤逆慈禧,只好俯首聽著,縱使內(nèi)心十萬個不愿意,也只能默默接受。
不禁心中嘆道,既然都定了,還來和他說干嘛,直接大婚不就行了,從小到大,他有過自己的選擇么。
雖然心中不滿,但是口中還要說著恭維話,于是他道:“皇額娘日理萬機,還要操心兒臣,實在是兒臣不孝?!鳖D了頓,又道:“皇后人選既然已定,那么兒臣便等著皇額娘的安排?!?p> 這話說出口,他心里真不舒服。違心的話,總是如此刺耳。即使是自己說的,也刺耳的很。
慈禧聽之,無比高興,滿臉笑吟吟的,見他如此乖順,便拍了怕他手中的冊子,笑道:“皇上,這名冊你可以好好看看,若是有中意的,就告訴哀家。等來年大選,哀家給你留意著,到時候直接將她留在皇上身邊?!?p> 看著她那張堆滿笑容的臉,載湉有些發(fā)憷,略怔了怔,點了點頭,道:“多謝皇額娘,兒臣會仔細看這名冊,要是有中意的便告知皇額娘?!鳖D了一下,又道:“皇額娘,夜已深,您還是早些回宮休息吧?!?p> 慈禧微微點了點頭,笑了笑,緩緩起身,一面走一面看著載湉,笑道:“皇上也早些休息。”
載湉微微點頭,沖她笑了笑,繼而俯身恭送她出殿。見她走遠,不禁嘆了一口氣。又回到書房,坐在椅子上。拿著名冊,隨意的翻看,很不滿的說:“庸脂俗粉!”
寧小生瞟著他手中的畫像,又上前低頭湊近看了一會,笑著打趣道:“皇上,這一個個貌美如花的,奴才眼拙,看不出哪個是庸脂俗粉!”
載湉合上冊子,敲了一下他的腦袋,笑道:“你從哪里看出她們貌美如花的,又從哪里看不出她們庸脂俗粉。朕看你定是從小在宮中長大,根本不懂何為天生麗質(zhì)?!?p> 寧小生有些懵,不解的笑了笑,又揉了揉自己被打的腦袋,道:“奴才雖不懂何為天生麗質(zhì),但是論女子是否好看,還是能瞧得出的?!?p> 載湉抿著嘴,笑了笑,將手中的名冊扔在一邊,繼而拿起桌上的《貞觀政要》開始閱讀。
忽然,他側(cè)頭看著寧小生,挑眉問:“剛才太后娘娘說的表姐,你可有看到她的畫像?你給朕找找看,看看多年不見的表姐,是否變了模樣?!?p> 在載湉的記憶中,靜芬相貌并不出眾,不過,那都是幼年時的記憶。他想,或許長大了,容貌變了也未嘗不可。
寧小生翻了一會,找到靜芬的畫像之后,笑著將頁面撐開,放在載湉面前,瞟著載湉,道:“葉赫那拉靜芬,副都統(tǒng)葉赫那拉貴祥之女,年二十一。”
見到靜芬的畫像,容貌還如當年一樣,載湉不禁嘆了一口氣,挑眉看著寧小生,問:“你覺得她長得如何?”
關于靜芬的容貌,寧小生自是不敢說的,他有些為難,撓了撓頭,笑道:“這奴才可不敢妄言,葉赫那拉小姐乃太后娘娘的內(nèi)侄女,皇上的表姐。想必定是才貌雙全,秀外慧中?!?p> 載湉譏笑不止,看著他問:“你從哪里看出她秀外慧中,才貌雙全的?朕為何看不出,朕只瞧出她年長?!鳖D了頓,又道:“表姐骨瘦如柴,毫無妙齡少女該有的窈窕。”
這是打心里不中意靜芬,并非因其他原因。詩經(jīng)有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雖貴為一國之君,終究不過一凡人,傾國傾城,秀外慧中的女子哪人不求。
寧小生雖然贊同他的話,但是卻不敢說,只好啞口無言,干眼瞅著他。
過了一會兒,看他有些煩悶,寧小生說:“皇上,骨瘦如柴好辦,等葉赫那拉小姐入宮好生將養(yǎng)著,這身子慢慢不就圓潤了么!”
這下載湉有些哭笑不得,他側(cè)頭看著寧小生,想要解釋,卻又不想與他解釋。不禁暗自發(fā)誓,此類女子并非他所愛,即使大婚他亦會像世祖一樣,勉為其難,照規(guī)矩行事。
寧小生見載湉靜下來,不再說話,便立在一側(cè),等候差遣。又見載湉一手捧書,一手托腮,也不敢打擾。
許久,載湉迷迷糊糊,好似睡著了。
他走在御花園中,遇見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見她正與宮女嬉戲,兩人毫無主仆之分。
不禁站在一旁凝視著,一面又想引起她的注意,但又怕突然出現(xiàn)驚擾到她。
哪成想,那女子竟自己走了過來,嘴角微微上揚,看著他問:“你是誰?為何要站在這里看著我們?”
他笑了笑,有些激動,略向前走了幾步,道:“我是載湉!”
女子蹙眉,略想了一會兒,不解的問:“載湉是誰?”
“朕就是......”
他正要解釋自己的身份,卻見一位兇狠的老嬤嬤,拿著一根約兩尺長的木棍,突然沖過來,追著女子喊道:“你這禍國殃民的妖女,給我站住!”
他追在后面大叫:“放肆,在朕面前豈敢囂張,住手,朕命令你住手!”
然而老嬤嬤并未聽從他,而是將女子抓住,按在地下便打。
女子大聲嚎叫著,苦苦哀求,用那雙晶瑩剔透的雙眼乞求著他,望他將老嬤嬤趕走。
他心領神會,大步跨過去,呵斥道:“朕讓你住手,你聽見沒有?”一把拉開老嬤嬤。
老嬤嬤轉(zhuǎn)過身,抬頭看著他。
當他看清那張臉之后,頓時驚呆,瞪大雙眼,猛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他驚的大叫一聲,醒來。
驚叫聲吵醒了坐在一旁的寧小生,他匆忙起身,見載湉神色微恙,便問:“皇上可是做噩夢了?”
載湉“嗯”了一聲,有些心有余悸。想起夢中那老嬤嬤是慈禧,不禁笑了笑,覺得此夢太過于離譜。
寧小生見他在笑,有些好奇,便笑著說:“奴才可有幸聽聽皇上的夢?!?p> 載湉笑了兩聲,看著他,低聲道:“剛才朕夢見太后追著一女子滿御花園跑,要打她,不過,那女子看上去倒是十分惹人惜?!?p> 寧小生聽了之后,噗嗤一下笑出聲來,繼而搖了搖頭,低聲道:“皇上,這畫面奴才可不敢想象。”他瞟著載湉,又道:“夢許都是假的,皇上大可寬心,至于那女子?!?p> 載湉等著他往下說,看他頓了頓,便接了他的話,“你想說那女子是朕的摯愛?”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問:“小寧子,下月就是七夕,你知道民間哪地方好玩嗎?”
寧小生想了一會,突然眼前一亮,笑道:“最熱鬧的地方,莫屬于七夕祈愿河畔。那天會有不少未婚男女前去祈愿,有些良緣就是因此結下的。”
載湉有些朝笑的看著他,道:“小寧子,沒想到你天天待在宮里,知道的還挺多?!?p> 寧小生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道:“這些都是經(jīng)常出宮的公公們,告訴奴才的”
“朕長這么大,還從未單獨出過宮。”
“那皇上您意思是?”
載湉抬眼看向窗外,過了半晌,慢悠悠的說:“微服出宮!”
“微服出宮?這可萬萬不行,奴才不敢!”
“我們悄悄的溜出去?!?